第八十章
霜深方觉锦衾寒(3)
万明昱回到和煦堂的时候,却是容贵嫔候在那里,着一袭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如一抹幽幽青草碧痕,虽然并不华贵,甚至连方才礼嫔的穿着都要胜过她许多,但是,她此刻静静坐在窗前,雕花长窗上糊着的明纸透进几缕淡淡的雪光,在她眉宇间化开如薄雾一般的清愁,让人觉得分外好看。
见万明昱回来,容贵嫔迅疾站起身,双手却紧紧拽住了云袖的袖口,那里,绣着朵朵洁白如新雪的梨花。而漠北,是难得见到梨花的。
其实,恂贵嫔与良贵嫔相继失宠,对于容贵嫔,或许是一件好事,贤妃素来荣宠不多,端妃近来又抱病在身、汤容华则比较安分守己,于恩宠上有望平分春色的嫔妃,便也只有娴贵妃、德妃、如贵嫔、礼嫔与她了。
只是,自从孙传宗死后,容贵嫔仿佛意气消沉了不少,玄凌有几回翻了她的牌子,她都以身子不适推脱了,旁人或许不明所以,万明昱心里却是清楚的。
闺阁少女,在战火纷飞里面临国破家亡,是孙传宗救下了她,少年将军,英姿勃发,自然让人心动。只是,在紫奥城,这样一份感情,却会招致灾祸。
万明昱挥一挥手,让服饰的宫人们下去,轻轻道:“你病了好几日了,连我去了你的凝翠宫都不得见你,今日可是痊愈了?”
容贵嫔摇一摇头,爽直地问道:“姐姐很得太后娘娘眼缘,也能常常在颐宁宫服侍太后娘娘,那姐姐可知道,太后娘娘是如何看待孙传宗的?”
万明昱微微一笑,以缠臂金挽住宽阔的袖口,取过一只泛着清浅光泽的青玉罐子,又取过案上搁着的一只镂花银勺子,舀了一些墨绿蜷曲的茶叶到瓜棱形雕水仙花紫砂壶中,徐徐道:“你想问我,太后是不是相信孙传宗所犯下的罪行?那我大可以告诉你,太后娘娘根本未曾提过。”
容贵嫔一愣,旋即问道:“那太后娘娘是信了?”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容贵嫔,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便是犯了大忌!身为妃嫔,却关心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毫不相干的事,只怕被人发现了,你的下场不会比前朝的废后好多少。”
容贵嫔掩极力饰着的和静面色瞬间便被如海潮般的凄楚与悲伤吞噬,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绢子:“我不信!我不信是他做的!”
“你信不信没有用,关键是太后娘娘信不信,皇上信不信。更何况,此案乃由摄政王做下定论,摄政王当权,必定没有人能够为他翻案。”万明昱意味深长地看着容贵嫔,语调平静若湖面不起一丝波澜,恰如她娴熟的烹茶手艺,“探汤纯熟便取起,先注少许壶中,祛汤冷气,倾出,然后投茶,茶多寡宜酌,不可过中失正,两壶后又用冷水汤涤,使壶凉洁,不则减茶香矣。其实,烹茶与做人是一个道理。我知道容贵嫔你很不喜欢中原人的九曲心肠,但是,在紫奥城里,越是直爽,越是心无城府,往往就越容易落人算计。”
万明昱端起一杯碧色盈盈的茶水,递到容贵嫔面前:“你饮下去,再好好想一想我方才的话。”
容贵嫔依言接过,一饮而尽,不觉有些咳嗽,忙握着绢子拭一拭唇角:“茶水怎么这样烫?”
“过急,过快,往往思虑不周,达不成心里所愿,更会伤了自己。”万明昱取过一盏茶,轻轻一嗅,微微啜饮一口,唇齿间方噙了一缕笑意,“隽永醇厚,真当是好茶。”
容贵嫔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姐姐的意思是,要想翻案,只能靠太后娘娘或者皇上。”
“那试问容贵嫔你,几次三番将皇上拒之门外,又是否明智?”万明昱取过紫砂壶,又为容贵嫔续了一杯茶,“此外,我还要奉劝你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寿安宫,芙蕖太嫔缓步而出,碧青色的裙裾带起一抹冷风旋身而过,有暮色时分所特有的寒湿之气裹挟而来,她淡淡吩咐寒玉道:“你们都下去,哀家有话要与朱大人说。”
朱祈祯候在宫外多时,见芙蕖太嫔出殿,忙上前拱手行礼:“芙蕖太嫔娘娘万福永安!”
“免了,让朱大人你多等了一些时候,是免得有人闲言闲语。”芙蕖太嫔抬手正一正发鬓的蝙蝠纹银簪,徐徐道,“紫奥城里,到处都有各宫嫔妃安排下的眼线,至于寿安宫,哀家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朱大人你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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