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天,天泛着灰亮,华光在一旁睡得深沉。花凛不忍吵醒,替他掖好被角,自己走出寝宫,两队太监宫女等候多时,簇着王移驾天坛祭祖。
用过早膳,摆驾未央宫,给太后拜年。
回到东华宫,已是辰时近巳。不见了夫子的踪影。派人询问太傅府,家仆只推说华中郎身体不适,反倒让年轻的王脸上红了一红。
他也是……初试龙阳,确实弄得夫子痛了点。
传旨下去,让太医院派出上等的人参、鹿茸送到太傅府。
五日年休,应付完妃嫔及文武百官的拜年,仍不得清闲,尚有外事需亲自过问。竟掏不出一点时间去太傅府走走,只是叫人好生照看,每日的补品少不了。
开封仪式后,朝廷就开始了新年的工作。花凛飘忽了几天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从今天起,每日早朝伊始又可以见到夫子了。在龙椅上端坐着的身子稍显不安,不知不觉把脖子有些伸长,赶紧想起夫子的诫训,再次稳稳坐着了,诶?奇怪,怎么独独不见夫子。
“众爱卿谁可知道华内翰今日何不上朝?”
底下起了点骚动,官员们纷纷交头接耳,互相问询。这时,礼部侍郎苏清商执着象笏和竹简上前一步,道:“华内翰有表托臣,愿臣替请陈表于上。”
“嗯?准。”
王一定会发怒。
苏清商从容地抹了一把汗,打开简书,是华光的请辞表,顿了顿,便朗声读出。
“王恩浩荡,臣牛马拜上。臣承父志五年有余,今天下既定,感王励精图治,心系黎民,普天盛世太平。臣心愿已达,自当引退。况臣不才,虽沐王德,有一二功绩自喜,甚愿伴之以遗余力,奈何才老文衰,恐妨贤路。雏凤声清,当余臣位让后继贤者。臣去乡多时,未曾谋阿母一面,慈父见背,更怜阿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臣闻‘父母在,不远游’,臣远游五年之久,实为不孝。愿王体察臣之侍母心切,听臣微志。准臣请辞。谨再拜。”
苏侍郎是知道的,华光处事滴水不漏,虽不知他辞官的真正原因,这一表请辞却着实在情在理,王不能不批准。王若拢着一个华内翰不放,是将满朝文武看作充数,恐怕不得人心。更不能给城外百姓一个交代——人家内翰要回去侍奉母亲,你还不让,太失王者风范,并会怀疑这个君王的仁心。况且,华光辅佐大启王,运筹帷幄,天下人皆知其功不可没。今四海升平,他悄然引退,赢了一个“用行舍藏”之高义的名声,王还真找不到理由将他找将回来。
但是言毕,苏侍郎悄悄瞥了王一眼,王面上无甚表示,身形却僵在黄金漆成的龙椅里,像一尊映着黄金的雕像,冷硬,凌厉。五指紧紧掐在扶手上,指关节泛着白藕般的颜色。瞳孔里深不可测,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阴暗。仍然悄悄替华光捏了一把汗。
半晌,金銮殿里静默的气氛泛着一股清凉。殿外,天空上飘过一张白云,将半边暖日遮挡,地上的一簇光源淹进了影子里。
“孤治世尚需佐助,今华爱卿辞官,如失臂膀。”略一沉吟,复道,“传孤旨意,准许华内翰告假回乡,待孤诏谕。”
“臣领旨,臣替华内翰叩谢王恩。”苏清商退入朝列,心下想道,这下子还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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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光回到诺州府院,华夫人放下平日里端着的仪态,上前既恨又爱地戳了下他的脑袋,嗔道:“我儿,阿母何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不好好作你的帝师,到这里做什么?闲几日就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