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花痴点的女孩子,想必早就流着口水拜倒在他裤脚下了。
不过很可惜,我不是。
“那个,清雕……”我迟疑了下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
清雕兀自装黯然,“哟,我高攀了,离小姐看不上也难怪。”
“那个,清雕……你能不能站过去点,我要掉进池子里了。”
一心以为我会说些软话的清雕瞪了我一眼,往里走了几步。
“既然这么想做我们莫家的人,行啊,我就把我哥指给你了吧!”
这下轮到他愣住,不过很快对我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地下室算莫园的禁地。从小到大我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那地方阴森森的,我不喜欢。
我拿出一大串钥匙的时候清雕傻眼了。
“这是?”
“你很快就知道了。我们莫家做事一向讲究万无一失,所以……”一边走近些一边摸出火褶子让他拿着,“这门是用精钢打造的,即使是一流的高手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可能打开。”
清雕似乎对如此老套的机关不屑一顾,“如果多来几个高手不就遭殃了。”
“你错了。”我费力推开门,“这样的门一共有九道……而且,最后一道门是用万年断龙石改装的,更夸张的是,门闩上扣着九子连环锁……喂,别在一旁看戏,帮忙推一把!”我一个弱女子哪有这么大力气!
光开锁就花了半个时辰。清雕已经满脸无奈,我暗骂老爹迂腐,搞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折腾人力气。最后一把九子连环锁开得我满头大汗,真庆幸每次被他锁书房和柴房的时候用的只是普通的小锁,一根发簪就能搞定。
卷宗虽多,不过爹分类详细,找起来倒也方便。
我对清雕说:“大爷您请便,容奴家休息一下。”
他早就一头栽进那堆陈年卷宗里了。
他说要大概找一些关于蛊术的资料,如果能看到关于芦的生平轶事就更好。
掌管典籍的差事真不是好做的!想象着老爹每次整理卷宗就要重复我刚才那半个时辰里做的那些苦力,我不禁掬一把同情泪。
不是同情我爹,而是感伤我以后的日子。爹老了之后,自然是由我接手。
唉……
尽管我有个兄长,不过是指望不到他了,半个时辰以前已经被我许配人家了。
我发誓当时那句话是开玩笑的。不过清雕的表情很认真,连带我也认真起来。如果爹娘知道文长跟清雕的事会有什么反应?
呃、等一下……文长跟清雕,他们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问题要仔细研究一下。清雕这人一看就是风liu面相,天晓得以前招惹过多少人,有多少颗心倾到他身上。文长除了生就一副好皮囊,似乎没什么优势。
唉……
过阵子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帮清雕对付他师兄。
我对清雕关注的资料没兴趣,结果就在卷宗室席地而坐发了一下午呆。
清雕跟我说可以走了的时候我正设想东窗事发后爹娘会对文长用什么手段。锁书房?关柴房?那都是对付我的。如果是文长的话至少能升级到跪祠堂,怎么看他都是个乖孩子。爹不敢让我跪祠堂那是怕我拿祖宗牌位盖板房玩,他很肯定他的先祖们没有他的承受能力,可以挣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我折腾。
回到念忘山庄才知道出事了。
芦挟持了文长,以清雕作为交换条件。
一群人围在西院门口干着急。
直到清雕出现,芦才出声,“我早看出来你是荻。”
清雕似乎已经料到会暴露身份,镇定自若地叫了声师兄。
“你进来。”
摆明了只能听他号令,清雕走进西院。
“我要跟你比一场。”芦指了指一旁的文长,“拿他当范本。我在他身上施蛊,你来解。你若是解不了,他就死。”
“远儿!”爹的呼唤透着揪心的痛。
我扶住他,低声安慰:“我们要相信清雕。”话虽如此,按惯例师兄弟相争一般都是年纪大的占先。既然同出一门大家的本事都一样,自然是谁历练得多就是谁胜。
“你还真是找对人了。”清雕冷冽的眼神忽然闪现出嗜血的光芒,“赌注越大,赌的时候才会越认真。”
这句话,我可以理解成文长对他很重要吗?
有眼泪盈眶,忽然辛酸得想哭。
“清雕,你行吗?”不是我不信任清雕,既然江湖传言他是天下第一的蛊毒师,总不会空穴来风的,可芦的本事也不容小觑。
“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我跟文长一起出这扇门,要么只有芦一个人出来。”他轻声嘱咐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决定。”
“你……”他竟要跟文长同生共死?!
尽管我很想说些为了文长你一定要活下去这种话,不过临到嘴边却变成了:“如果你能把我哥带出来的话,我就在城里最好的酒家摆上半个月流水席。”
清雕恢复我熟悉的戏谑口吻:“话说得这么满,到时候可别赖账。”
然后人影一闪推开房门进去。留下我独自面对一大堆人不明就里的表情哭笑不得。
佛经上说一弹指是三十个刹那,一刹那是三十个须臾。不过就是须臾间思绪的一转,一弹指的九百分之一……门发出“吱呀”的一声,终于开了。
不由自主地闭紧双眼,我无声地骂自己:这种缩头乌龟的幼稚举动,堂堂莫园离小姐也会做出来?现实是逃避不了的。
意识是很清明,可惜身体不听使唤。我没办法睁眼看走出门的人是谁。
“小离。”
能把我的小名叫得那么好听的人没几个,只有家人的声音才会让我心底升起一阵暖意。
睁眼就看见文长温和的笑脸。是文长,真的是文长!
“小离,我们好好的。”他轻轻地说。
眼眶里涌出一股湿意。
文长宠溺地笑着:“哭什么呀,我们不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么?”
“什么呀,人家、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嘛……”
“没事了。我们没事啊!”忽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下。
“呜呜,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大家都很担心……”如果心脏不够强壮,怕是不能等到开门的一霎那了。就好像我那个表面强悍实则虚弱的老爹,因为实在害怕从房里出来的不是文长,于是让刘星陪着在大厅里等消息。
我招手叫来一个下人,“麻烦你告诉我爹和刘星,他们很好,都没事。”
“喂,你可欠我半个月流水席。”真好,又听到清雕戏谑的口气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心甘情愿挨他的宰,还巴不得多贴一点。
我“噗嗤”一笑:“好啊,我不赖账的。算嫁妆。”
“是酒席才对。”清雕一本正经地纠正我。
“有谁要成亲么?”文长听糊涂了。
清雕点头。
“谁呢?”
“你呀。”掩嘴偷笑。
他莫名其妙地瞪着我,“我?”
“就是你。”
“不是吧?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文长的样子好可爱,我扑上去捏他的脸。
“啪——”手被清雕拍开,他大爷一脸“我的人只能我来碰”白了我一眼。
看在他才救了文长的份上,我忍。“芦呢?”
“死了。”
“你杀了他?”清雕哥哥好本事!
当事人还没开口,旁观者已经忍不住为他辩白:“怎么会呢,清雕从来不杀人的。”
“难道是你动手的?”以文长的武功看不无可能。精通蛊术又如何,动作总快不过文长从不离身的剑。
“我不敢。”他倒是坦率承认胆小。
也对,文长怎么可能杀人呢,他是那么纯良的孩子。“那也就是说,芦……自尽了?”
没人反对,推断成立。
推门进去,一股腥臭扑鼻。我连忙逃出来,“什么味道?”
“死掉的蛊虫就是这种味道。”
“你们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久,没被熏死真是奇迹!”我的毛病不大好,每当想说些感伤的动人的煽情的话时出口就是另外一句。
清雕依旧云淡风清,“我习惯了,倒是他……”他微微低头凝视怀里的文长,“他是真的很辛苦。”
咦,文长什么时候钻到清雕怀里去的?还好老爹不在,不然肯定大闹一场。
眼见这已成了一桩铁定的姻缘,我也只能感慨:“你们两个人……”好自为之……
“你好像一个刚嫁了女儿的妈。”清雕就是见不得我煽情。
这句话让我想到了缕娘,不知道她好不好。好想去云莲镇看看她,再过几天小茉莉的大厨生活。
“为什么是我嫁?”
看这姿势,文长小鸟依人……呃、不能这么说,他虽然瘦了点不过身材颀长,清雕也不是虎背熊腰的那类壮汉,两个人都是风度翩翩、衣袂飘飘……竟然、说不出的般配……
又跑题了,我原本是想问他们跟芦的对决究竟怎样,居然扯到般配不般配的问题。“你们怎么对决的,详细点说说。”我两眼放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蛊术比拼!
“无可奉告。”清雕忽略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喂!”不是这么绝情吧?又不是要偷师,就当我是搜罗资料编进武林轶事的典籍不行么?
文长苦着脸说:“小离,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显然这场比拼自有不适合我知道的东西。也许是特别恶心?想到这里鼻尖仿佛还萦绕刚才屋子里的那股腥臭,呕——
看我一脸不爽的样子,文长伸长手拍拍我头,这动作跟我小时候爱抚我家小猫多多的动作一致,我“啊呜”一口作势想咬他手,他咯咯地笑。
气氛一下转换成欢愉。我们几个在一起似乎总是严肃不起来,每次都没说正经事的腔调,真不应该。
“总之我们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是么?”文长轻声说,“回家,好不好?”
怎么又缠mian起来了?好吧,其实我一点都不排斥这种夕阳西下时的郎情妾意……只是郎和妾角色转换成我们兄妹两个,似乎、有那么一点奇怪。
“好啊!”爹娘要是看到文长回家绝对会帮我付账。喔,那半个月的流水席……
忽然想起来爹说要请清雕回家住几天,寒颤……“呃、清雕,我爹说你是文长的好朋友,所以、他说请你去莫园住几天,呵呵、不过我想……你……”
他不等我说完就笑得春guang灿烂,“算是回报我的救命之恩,我当然会赏光莅临。”
喂喂,说得自己好像什么大人物一样!
“你笑起来很好看啊!”文长显然已经迷走三魂七魄,“笑得心无城府真心实意的时候最好看。”
清雕的回答是握紧了他的手。我想如果没有别人在场他肯定不会这么含蓄。啊啊,难道我真的要做那个引狼入室的牧羊人、把亲哥哥丢进火坑的刽子手么?
任人欺压不是我的风格,也不是我们莫家人的个性。所以我决定——
我、要、帮、久、远、吃、了、清、雕!
“嘿嘿,看看这株桃花!这可是五岁那年我和爹一起种下的,虽然那时候就打下手。”
“你也就只能打打下手。”
“呐,就是这棵梧桐树啦!嘻嘻,我十岁的时候调皮爬到树上掏鸟窝结果下不来,眼睁睁等到黄昏时候爹娘回来才把我抱下来的。”
“三岁看到老。不过十岁上树还不会爬下地,啧啧……”
“啊啊,跟你们说这片晚香玉花圃很神奇的。夏天的时候蚊虫闻到香气居然不会靠近哎,所以每年夏天我们都在这边纳凉。”
“鲜花应有美人配,真是可惜了这片上好的花圃。”
“那些竹子是我去年种的,无竹令人俗嘛!有了竹子之后果然隽秀了些,这园子最漂亮了!”
“附庸风雅。”
“假山这边还会有萤火虫哦!因为听说萤火虫喜欢有水的地方,所以我死活缠着爹让他在这边挖了一个池子,真的有很多萤火虫。”
“除了败家之外离小姐还做过什么?”
忍无可忍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过门就是客听说过没有?你家还我家啊?用得着每句话都讽刺我么?小女子究竟哪里得罪您了啊,清、雕、大、爷——”
“这么多问题,倒是又能赚一笔。”清雕还自顾自掐指,“原价五十两,老顾客可以便宜,算你八成价,四十两成交。”
他根本就是在挑战我的耐性!
“你……”
清雕竖起四根白玉般的手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有没有四十两?没四十两免谈。”
好想把他一脚踢进池子里喂鱼!
“小离,这十多年你过得很快乐很幸福吧!”文长意味深长地抚mo假山上坑坑洼洼的凹凸,“这样,我就宽心了。”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从现在开始,你也可以过得很快乐很幸福!”我展开笑脸,喜滋滋地告诉他,“前几天我就找人通知管家福伯把你的房间收拾好,照你的喜好添置了些起居用品,我带你去看……呃、在这之前还是先去跟爹娘打个招呼才好,娘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呢,好不容易才虎口脱险……”
大概回想起以前在天山学武的日子,文长不乏冷清地说,“师父对我挺好的,只是他时常喜欢云游四海,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他不想让我们感伤,随即笑说,“我养了很多小动物,还有一群仙鹤经常会栖息在我练功的地方,也不是那么无聊……”
“以后不会了。”清雕没有多余的言辞,只是很轻声、很坚定地跟他保证。
我们不会让你再一个人了。
我们到大堂拜见爹娘,二老见到文长大有抱着儿子大哭一场的架势。爹已经跟娘说了他们跟芦的事,不过按他的作风很可能大大添油加醋一番。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娘说的,娘反正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庆幸他们能凯旋归来,对清雕这个救命恩人自然礼让有嘉。
清雕一向寡言,只是一笑示意。娘对着他的微笑两眼放光,如果不是爹假咳一声她很可能仪态尽失地扑上去了。
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要说我是个爱看美人的花痴,那绝对是娘的遗传。
今天兴头上来,我踱到厨房打算亲自下厨给文长接风,算是庆祝他认祖归宗。
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这四道前菜讨个好口彩。凤尾鱼翅、宫保野兔、祥龙双fei、爆炒田鸡、芫爆仔鸽、绣球干贝、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都是爹娘文长清雕他们喜欢的。点心是肉末烧饼和阳春龙须面。饭后一品时令水果拼盘厨娘已经着手准备,剩下的就是……
“大娘,酒窖里的女儿红还没动过吧?”家里不常饮酒,但愿爹从绍兴带回来的十年陈女儿红没成酒膏。
厨娘原本想帮我把女儿红捧出来,我当然微笑婉拒。笑话,我可是要在酒水里做手脚的,哪能让人看见!
把无色无味的泄力散放进酒里,这种迷药只对会武的人起作用。至于解药我已经放进灶头上煮得正沸腾的蛤什蟆汤里,清雕不吃蛤蜊,应该不会喝汤。这下就被迷得头晕目眩,等着被我家文长吞进肚子吧!
话说回来,有哪家的妹妹为哥哥做这些的?我不禁面红耳赤,枉费文长比我多过了两年日子,在那什么方面明显没我开化呀……不过那也没什么可光荣的。
“上菜了。”我朝厨房大吼一声,一群丫头端着各式菜肴鱼贯而出。
色香味俱全那是谦虚话。要说我的水准,那可是就连吃尽美味佳肴的六王爷都赞不绝口,你们有福啦!
“今天是谁主厨,功夫真好!”娘最先发现这顿晚膳可见一斑。
“是不是原来的厨子放假了,找人顶替的?”爹猜测。
我眼巴巴想看他们摩拳擦掌抢东西吃的样子,止住了即将泛滥的话头,“啊呀,饿都饿昏了,你们还管是谁做的菜!”
文长朝我温柔一笑,“这掌勺的人可费尽心思,我们不要辜负人家了。”
清雕难得合作一下,没有在爹娘面前点破我的花花心思。
几个人各自对准喜爱的菜式下筷,一个个啧啧有声。
“做的很好,等一下去问问今天谁主厨。”爹对吃的追求还是很执着的,他大概盘算着要重金挽留好厨子做一辈子的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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