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文长,我收起玩笑心思,先问了下人文长被安置在哪间屋子,拖了刘星就想过去。
“离小姐,男女授受不清……”刘星还在做无谓的抵抗。他身手好是不假,不过不会往我身上招呼。我乐得肆无忌惮看着童年小友露出正常的表情,不用对着一张麻将脸真好!
还有——男男授受更不清,少庄主你该庆幸我是个女人!
不得不承认会轻功的人就是不一样,当我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喘吁吁往肚子里灌茶的时候被清雕带来的沈公子已经帮文长把完脉了。
“喜事啊——”
此言一出我一口碧螺春全数喷到刘星身上。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呆滞的清雕喃喃自语。
“原来……文长兄……是女子……”呆滞的刘星喃喃自语。
“还好刘星的衣服是黑的,茶渍不会留下印子。”我暗自舒了口气,这位刘少庄主虽不铺张,不过他的衣服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赔出来的。
“什么……远儿有了?!”爹一声大喊把我打回现实。
“文长,是谁的?”我扑到文长身边摇着他柔韧的肩膀追问。
呆滞的文长喃喃自语:“完了,全傻了。”他转头向沈公子求助,“劳烦先生替他们看看,他们……该不是、被我呕血吓傻了吧?”
“你才傻了。”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还敢说别人傻,当即被我嗤之以鼻。“沈公子,这个呆瓜有什么可喜的,难道他的脑筋好使了?”
“呃……这位姑娘……”
我马上端出一张谄媚的笑脸:“我叫小离。”
“呃……离小姐……”
怎么又一个叫我离小姐的?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先叫开的,搞得大家都一口一个“离小姐”,很不自在唉!
“这位公子……”
“他叫文长。”
“那是小儿莫远。”老爹抢在我前头,“这孩子刚才莫名其妙开始呕血,他没什么大碍吧?”
沈公子对我们详细解释道:“莫公子体质有点虚弱,我推测他可能是在娘胎里受过伤害导致先天不足,所以内息一直不稳,无法贯通全身。莫公子虽然武功上佳而内力却时有时无……”
我禁不住拍手:“神医啊!”连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能推测出来,荻果然名不虚传!
“莫公子呕血是打通筋脉淤血的表现,各位不用紧张。可是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无端端呕血,请问莫先生令公子有没有内伤或者其它外因?”
以我的经验他被清雕教训的可能性应该是最高的。不过话说回来,清雕虽然一直说惹他生气就会对文长不客气,但这仅限于口头上逞威风。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短,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关心文长,他才不可能把文长搞到呕血。
“我记得远儿喝过一杯茶……”
我瞥了眼桌上的茶杯:“是这杯茶么?”见爹和文长一起点头,我抓起杯子递给沈公子,“这茶是不是有问题?”
沈公子接过杯子用银针试毒,凝眉看了半天才脸色沉重地说:“这茶……没什么异样。”
看他表情我还以为这茶怎么了呢,这一脸的严肃吓着我了。
“文长,你说,是不是有人打你了?”如果茶没有问题的话,那一定是谁对文长动手却没想到歪打正着替他打通了筋脉。
文长忽然红了脸,轻声道:“我能不能不说?”
“你、觉、得、呢——”对付他一定要作凶神恶煞状。
“可是,很丢脸……”小绵羊看到大灰狼瑟瑟发抖中。
你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无所谓再多一次啦。“你不会是又撞到凳子桌子之类的吧?”看他扭捏的神色我汗颜。
“没有……”文长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被子里,“我……撞上了树……”被子里传出细若蚊吟的声音。
清雕蹙眉:“不会是之前你追在我身后那时……我听到‘砰’的一声,回头看却没什么异样……”
“那是因为我倒在地上了嘛!”文长在被子里嗡嗡地解释。
撞树撞散淤血打通筋脉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文长、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他……傻得够可以,运气却好得可怕!
“我信了。”
爹问我信什么,我跟他说以前一直觉得傻人有傻福这话是安慰傻子用的,现在才知道不是空谈,至少我面前这个人就傻到有福。
“你教我怎么撞树吧,说不准我也撞通了周身筋脉,撞出一身武功了呢!”
“离小姐,文长兄才刚呕过血,你就别再逗他了。”刘星习惯了我的恶趣味,见我玩心又起连忙打消我念头。
有人冷哼一声。很轻,不过既然我能听到那么估计一屋子多少会点功夫的人都能听到了。
文长伤了元气,正好吃鳖补补身子。
“莫公子稍微休息一下,我马上为公子将所有淤血逼出并用内力打通周身穴道,这样公子的内力就不会时有时无,并可以控制自如。”沈公子朝文长抱拳,“虽然我没看出来公子师从何处,不过从内息来看,公子的内功心法十分高明,想必尊师一定是前辈高人。”
“远儿从小跟着天山鹰眼剑客练武,练了十多年总算略有小成。”爹的语气虽然谦虚,可是一脸的骄傲却分明表示他很看好文长的武功造诣。
喂喂,有什么好自豪的?做那个怪老头的徒弟做得呆头呆脑,二十年没下山不懂人情世故,文长的问题大着呢!
“原来是鹰眼剑客的弟子。”沈公子怔了怔,“怪不得……”
“呃、沈公子,我想问问那一头怎么样了?”既然文长已无大碍,那么刮地将军的事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他中了摄魂蛊,心智受人控制,所作所为都不由自己。我已经用针灸替他将蛊虫逼出,再服一剂汤药就能根除毒性。”没想到让清雕说对了,刮地将军真中了这种奇怪的蛊。
我愈加怀疑清雕的来历,秦楼楚馆的头牌不可能对蛊毒了解甚深。得知文长用来救老庄主的三花丸是他给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也许一向冷言冷语雷厉风行的清雕其实大有来头。
清雕忽然对沈公子说:“公子姓沈,不知名什么?”
“你既然在苗僵待过一段日子,不可能没听说过荻吧!”就算我不是正统的江湖中人都对荻的大名如雷贯耳,他肯定比我更了解。“在你眼前的沈公子,单名一个荻字。”
从来没见过清雕这么诧异的样子。
“怎么,很惊讶吧?我也惊讶,没想到江湖闻名的蛊毒师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还救了文长。”难得看到清雕有这么生动的表情,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荻真的好厉害,只一把脉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不愧是传言苗疆最好的蛊毒师。”
“苗疆还有另一个闻名的蛊毒师,不知道沈公子跟他孰优孰劣呢?”清雕冷冷地盯着沈公子。
沈公子笑道:“名利场上的无谓之争其实不值一提。”这么一说倒显得清雕小气了。
“是么……”清雕收敛了气势,忽然一笑,“看沈公子的样子,倒真像个世外高人。”
摆明了在怀疑嘛!
“呃、沈先生,这位清雕公子也是担心小儿安危所以有些冒犯,还请公子海涵……”爹生怕清雕惹火了沈公子,到时候他一气之下不管文长就糟糕了。
不过沈公子大度能容:“不碍事,大家都是一心想把莫公子的身子调养好。莫公子,我们开始吧。”
大家都懂规矩,人家要运功疗伤,我们这些闲杂人等自然不好干站在旁边瞪眼。爹对文长嘱咐了句就拉着我出去,清雕、刘星还有几个帮忙伺候的也一溜跟着出来。
我正视清雕:“喂,不闹了。”
“噢?”清雕笑得暧mei,“什么意思?”
“到一边去说。”
我和清雕走了一段,正值午时庄里上下都在用膳和休息,花园里没什么人。
“难得正经。”清雕见我谨慎地左右环顾,不免出声,“究竟是什么惊天秘密让离小姐这么小心?”
“我都说不闹了,要闹以后再闹。”我又不是来跟他抬杠的,怎么见了我不损两句他就不安生呢!“喂,那个沈公子,你觉得他不对劲吧?”
清雕眼神一凛,立即又恢复一贯的散漫:“你想说什么?”
“应该是你有什么想说才对。”我朝清雕笑笑,“既然你问起苗疆的另一位蛊毒师,那至少说明你知道一些内情。比如说,能和荻争风的人,是你?”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无声无息的状况最急人!
“能和荻一叫高下的人,叫芦。”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他和荻一样都是孤儿,被同一个师父收养。”
“师兄弟?”
“不过两人年纪差了十多岁。师兄自立门户的时候,师弟还没出生。两个人都是在苗疆一片开满芦荻花的岸边被他们师父发现的,所以就有了这名字。”
那个地方……风水不大好……
接下来又是一个白烂的话本。
以前跟爹去梨园看戏,总说那些戏码太滥。看多了就有编唱本的能耐,后来就不喜欢看戏了。因为大戏还没唱到一半,我已经能猜到结局。
可这人世间的故事,有时候还真是白烂得可以。比如千金小姐出走、得宠贵妃夜逃、萍水相逢认亲结果假戏成真。又好像现在这样,一对未曾谋面的师兄弟对峙。师弟代师父清理门户,从苗疆一路追到中原,为了探听更多的消息于是在花街当起了头牌。
“怎么看,你都是那个师弟吧?”末了我同情地看了清雕一眼,光是孤儿这一条,我就不知道比他幸运多少了。
清雕沉吟道:“那位沈公子,应该就是我的师兄。”
“原来你是荻的师弟!”他果然是个有来头的人物!
“错了。”
错了?难道说他才是师兄?不对啊,“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荻自立门户的时候,芦还没出生。”
“过目不忘的离小姐原来耳力不大好。我刚才是这么说的么?”
是啊!师兄、师弟……“不是吧……”我开始从头到脚认真观察清雕,“不是吧,就你……”
“那当真是对不住离小姐了,小的不才,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荻。”
秦楼楚馆的人都一个样子,只要他们自己不说出来,想破头也没人能想到本尊的真实身份。
想到清雕在秦楼楚馆的所作所为,我呆呆地说:“你真的比头牌还像头牌。”
“过奖。”他皮笑肉不笑。
“喂喂,你别生气呀。我的意思是,呃、你真的很厉害呢,竟然一点破绽都没有。根本就看不出是个蛊毒师,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个单纯的小倌。”
看他不悦的神色我自知已经越描越黑。
在他没发飙之前我立即话锋一转:“对了,你师父让你清理门户吧,那沈公子……哦,应该是芦,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还有他干嘛要冒你的名字?”
“他的确姓沈,我也叫清雕没错。清雕是我的姓。至于他为什么冒我的名,很遗憾,我不知道。”
有这个姓咩?有空回家查查地下室的卷宗,核实一下。
“他用蛊毒害人。师父原本只想一脉相传,把一身制蛊解蛊的功夫全教给他,可他用人体试验蛊毒,十几岁的时候就独自去闯江湖了。”
清雕眉眼间闪过悲戚,只有一星点,在一个极短的瞬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看错了,像他这样孤傲的人也会有这样令人伤怀的表情么?
“师父收我做徒弟,教了我很多解蛊的方法,关于制蛊术却从来没有说过。所以我不会制蛊,只是略知一二。”
很明显他师父只是想有个传人来克制另一个徒弟嘛!清雕真的很可怜,他师父收养他只是想找个人对付离经叛道的芦,而不是因为他本身。
“关于那些传言,说荻是天下最好的蛊毒师。我只是会解蛊,并不会制蛊,不能算完整的蛊毒师。从苗疆一路来中原,碰上了中蛊的人我会帮忙解。并不是因为我慈悲为怀,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不是师兄下的蛊。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了一种特别的蛊毒……”
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觉得清雕这个人和我印象中的大不一样。原来习惯冷言冷语的傲慢男子,其实只是一个并不幸福的人。
这样的男人,让人无端心疼。
“那就是刮地将军中的摄魂蛊。这种蛊在苗疆很少见,既然会在中原出现,就说明有厉害的蛊毒师在附近。像芦这样的人,一定会在周围观察中蛊人的症状,他本来就是为了研究蛊毒的特性才找活人试验的。”
“看不出来沈公子这么可怕……”第一印象根深蒂固地让我觉得他是个儒雅的男子。
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每个人在光鲜面皮下的另一张脸?
“你们家是不是掌管武林典籍和卷宗的么,据说事无巨细、包罗万象?”
我不明白他忽然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
“看来我要打扰一下府上了。”他看了看天色,“带我去你家,马上!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还能在晚膳前赶回来。”
那当然没问题。不过我们不跟文长他们说一声就跑出去,会不会招惹闲话?
啊啊,现在可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跟我来,没有莫家特制的钥匙是进不了存放卷宗的地下室的。”
终于回家了。不过离家个把月,我却觉得像过了好几年。
莫园的一花一草看起来这么亲切、这么可爱、这么讨喜……
“我们能走了么?”旁边有人打断我。
“好了啦!等我去跟我娘打个招呼再带你去。”他真啰嗦,没看见我一脸“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表情么……好吧,我只不过出走一个月而已。
“娘——”我一溜烟奔进娘的卧房,不期然看到她捧着时下流行的话本正看得尽兴。
她对我的呼喊充耳不闻。
“娘——”再努力吼一声。
娘总算放下书淡然瞄了我一眼,“还好我们这屋子又结实又干净,不然房梁上的灰尘都被你吼下来了。”
“娘——”一见面就损我,有这么做娘的么?
“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呀!”看起来她不打算放过我,呜呜。
我连忙把跟文长相认的好消息爆出来:“娘啊,找到文长啦!过几天带回来给你见见。”转移话题、转移重点,娘你可千万别唆使爹关我禁闭呀!
娘一听立马柳眉倒竖,“文长是谁?你的相好?”
她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呐!“文长是莫远啦,你儿子,我老哥!啊呀,没工夫说这个啦,我带了个朋友过来现在要去招呼他。咱们母女情深过几天再叙也不迟!要是想知道文长的事情去问爹吧!”说罢当即转身开跑,不出所料一只软枕擦着我鬓发飞过。
屋子里传出一声河东狮吼:“臭丫头你完了——”
清雕风度翩翩地坐在湖心亭赏鱼,大把大把地往池子里扔饲料。
“这是东瀛过来的锦鲤,一条一千两。”随口胡诌了吓吓他,谁让他把这些鱼都喂得快翻白肚皮了。
“算嫁妆好了。”他大爷还是云淡风清地看风景。
嫁妆?谁的?
“我们家有谁能嫁给你呀?还嫁妆……”我笑骂,“你不是被太阳晒昏了吧?奇怪,今天不热呀!”
“你说呢?”他倏地起身,一下跃到我眼前。
我一惊,退、退、退……大哥,再退就掉下去了哎!
他妩媚一笑,低声说:“莫园人不多,能嫁人的自然只有离小姐一位。”
这玩笑开得有点扯!
如果是花痴点的女孩子,想必早就流着口水拜倒在他裤脚下了。
不过很可惜,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