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走。
汤邵东现今虽贵为商氏的代理总裁,但汤家在商氏的股份全在汤穆手里,汤邵东没有一点股份,怎么会出现在股东大会?
走出会议室,汤邵东远远地站在那里,见到桥央白,他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桥小姐不肯赏光。”
桥央白停在他面前,没有说话。
他很英俊,也很会笑,若不是桥央白对他知根知底,肯定会被他的笑容欺骗。
“商总的事,我很抱歉,你节哀顺……”
桥央白冷冷打断他:“股东大会还没结束,我很忙,有什么事直说。”
汤邵东又笑了,桥央白一路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能从当时说话都是柔柔的总裁特助变身如今干练的控股股东,这个女人也不简单。
可是再不简单的女人,挡了他的路,他就不会轻易放过。
“董五会被害一案,皇甫沅也有份参与吧?”
“不懂你在说什么。”
“警方漏了一个线索,皇甫沅的阿斯顿马丁,是有全球定位跟踪功能的。我找人查了查,董五会被害当晚,那辆车就停在葵涌货柜码头附近。”
桥央白心一沉。
“你跟警方的谈话记录我也看过了,你作证称和皇甫沅一起过夜了是吧?既然皇甫沅在家,他的私家车怎么又会跑出去,还恰巧停在了葵涌货柜码头,也就是董五会被杀的地方附近一个多小时呢?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是别人把皇甫沅的车开了出去吧?”
人赃俱在,她无从抵赖。
桥央白终于抬眼看汤邵东。
“你想要什么?”
见桥央白终于有所松动,汤邵东有些得意:“把你手上的票投给我爸,这件事就当从未发生过。股东大会结束之后,我会把我手上查到的线索全部交给你。”
“你也算是煞费苦心。”
“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吧?这件事一旦捅出去,不仅皇甫沅要坐牢,你的包庇罪,也是不轻的。”
“我怎么能相信你会把线索交给我,而不是等汤穆上位后直接公布出去?”
“你必须信我。”汤邵东转了转钻石袖扣,势在必得,“你没有别的选择。”
欧阳司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出来,刚才看到桥央白离座,他就有些在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邵东。”欧阳司看到桥央白和汤邵东站在一起,便走过去提醒,“投票快开始了。”
桥央白转身就走,汤邵东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地说:“桥小姐,别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他和你说什么了?”欧阳司拄着拐杖紧跟着桥央白。
“没什么。”
“他是不是拿什么威胁你了?”
“没有。”
“小央!”
“别再跟着我了!”
桥央白发狠似的推开大门,甩开欧阳司,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
主持人正在宣布投票细则,现场投票采用投票器的方式,汤穆是B,桥央白是C。
她的手指在BC之间摩挲,选项之间微微的凹陷紧贴着指腹,她在短短几秒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能够两全。
她并不怕做决定,而是怕决定之后又后悔。
手指终于停留在C上,没有再回到B去。
决定按下的一瞬间,手机细微地震动,来了一条短信。
是皇甫沅——
如果你不愿意来我为你准备的新世界,没关系,那我过去,过去你的旧世界。
隔了一秒,又来了一条——
桥儿,别怕。
桥央白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她突然想起很多事,想起那个为她披上外套的皇甫沅,捧花探病的皇甫沅,硬闯她办公室发怒的皇甫沅,喝醉了和她撒娇的皇甫沅,和那个她自杀未遂时陪伴她一整夜的皇甫沅。
时间错了,空间也错了,但皇甫沅没有错。
她曾说过,她要确保这辈子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
所以她不能能眼睁睁看着意气风发的他,沦落为铁窗背后的囚犯。
手指重新挪回B,不再动了。
就这样吧。
指腹微微用力。
砰!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会议室的门应声而开。
带枪的特警一字排开,警察们鱼贯而入,团团围住汤穆。
“汤先生,我们怀疑你与一宗儿童绑架案有关,现以涉嫌绑架儿童罪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
前后也就是十秒钟的事,汤穆就被扣上了手铐。
“你们干什么!?”汤穆慌了。
“汤先生,请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谁叫你们来的!?”
没人回答汤穆。
“欧阳!欧阳!”汤穆到最后才想起求助于自己的女婿,“快帮我打电话给警署的人!快点!”
然而欧阳司只是漠然地看着汤穆,没有动。
负责小组指挥的高级督察走到后面,似乎在跟一个男人握手致谢:“商先生,谢谢您协助调查,如果没有您,恐怕我们也抓不到他。”
桥央白听到了。
听到了,他叫他,商先生。
她猛地站起来,尖细的高跟鞋往前迈了两步,又站住了。
她急于确认,又不敢确认。
警察们押着汤穆走出会议室,特警也迅速撤去,人群后慢慢露出一张男人淡漠的脸。
手中的投票器掉落,砸在地板,没有声响。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她的心脏不跳了。
她也不会呼吸了。
隔着十米的距离而已。
他就在那里,她没有向前。
她闭上了眼。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十个数。她数了十个数。比宇宙洪荒还漫长的十个数。
她睁开眼。
他已经走到她眼前。轩然霞举,静静看着她。
他没有变。就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
他垂眼。
他开口了。
他说。
“央白,我回来了。”
皇甫别墅里,宁曼正和皇甫沅面对面坐着。
半个多月前,宁曼拿着商瑞墨的手表找到皇甫沅,告诉了他商瑞墨失踪的前因后果,并道出商瑞墨已去世。当时宁曼交给皇甫沅一盒骨灰,希望他能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将商瑞墨的死因公布。
“商总走得突然,又要求死后立即火化。程医生和赵律师的意思是暂时隐瞒消息,但我觉得应该找个合适的方式尽快公布他的死讯,希望你能帮我。”
皇甫沅原本就不认为商瑞墨还活着,宁曼的到来更证实了他的猜想。为了桥央白不再毫无指望地等待商瑞墨,他立即派人联络了一家医院,伪造了商瑞墨在其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的病历,并引导商氏安保部的人找到了那家医院。
他的计划滴水不漏、无人识破,却不曾想商瑞墨根本没有死。
“脑瘤一事不假,多器官衰竭也不假,只是他没有死,是我骗了你。”宁曼很平静。
要不是有所忍耐,皇甫沅会当场把茶几掀翻。
“是你把商瑞墨带走了。”
“对,他不是苏醒了自行离开的,是我带他走的。这件事赵律师和程医生都不知情。”
“你把他带到哪儿了!?”
“我家。我喜欢他,我以为他不会醒过来了,所以我打算把他留在身边,就算照顾一辈子我也愿意。”宁曼喝了一口茶,直视皇甫沅,“其实当时如果你肯花时间细细推敲,马上会察觉出我的漏洞。可你太爱桥央白了,你希望商总的死是真的,所以你甚至没有查证,不是吗?”
提到桥央白,皇甫沅的语气变了变:“我和她的事,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你给她的药膳,是我签收的。我不是不识货的人,那小小几盒药膳价值百万,你不对她有心,又对谁有心?况且我以前在商氏做事,商总失踪后,皇龙酒店本可以趁虚而入,你却力保桥央白,这些都太明显了。”
皇甫沅捏紧了拳,又松开,又捏紧。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还能如何再面对桥央白。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给她幸福的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刽子手。
“只可惜你我都不是赢家,商总醒了,离开了我。桥央白会再见到商总,她也会离开你。”
“他醒了!?”
“你不知道吗?他今天也去商氏的股东大会了。”
说完宁曼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满屏幕都是商瑞墨的特写,他拖着桥央白的手,被媒体簇拥着。
叱咤风云的商瑞墨死而复生,是轰动全港的新闻。再加上汤穆和汤邵东被逮捕的消息,整个事件更是夺人眼球。
桥央白不会回来了。
这次是真的,她不会回来了。
“滚。”
皇甫沅胸口急速起伏着,他下了逐客令。
宁曼知趣地起身。
“滚!滚!”
玻璃茶几,终于被皇甫沅掀翻了。
碎片飞溅,扎在他的手臂上,淌着细细的一道儿血。
股东大会七天前,宁曼守在商瑞墨床边。
为了不耽误商瑞墨的病情,她还为如何照顾昏迷患者查了许多资料,甚至请了一位嘴巴很严的护士朋友来检查胃管和营养,生怕出什么差错。
商瑞墨一直睡得很安静,她更加认定他不会醒来。
她摩挲着他的手,那曾是她触不可及的,如今也近在咫尺了。
她自学生时代起视商瑞墨为偶像,于是一步步走来,通过桥央白的关系留在商氏工作,见证了商瑞墨和桥央白的结婚登记,直到如今商瑞墨因罹患癌症而昏迷不醒。
当她为商瑞墨受伤的手上药的时候,陪伴他彻夜在公司加班的时候,她曾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听见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线和桥央白讲话的时候,她想她大概是太晚了。
如果能在桥央白前面遇见他,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一天,宁曼坐在商瑞墨床前用手机看视频,突然滑到了桥央白记者发布会的专题。
宁曼还没有看过。
毕竟她是商瑞墨死讯的始作俑者,她的良心实在令她不忍心看桥央白那张悲痛欲绝的脸。
但她还是耐不住,轻轻点了播放。
桥央白的声音马上传了出来:“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商总,但这毕竟是私人问题。如果一个人外出疗养都需要拿出证据的话,那这个索要证据的人是不是也太没人情味了?”
商瑞墨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宁曼没有察觉,只是继续看着视频。
“我能坐在这里,就足够回答你的问题了吧?”
手机继续外放着桥央白的声音。
“一个人一辈子要做很多事情,而我能做的,就是确保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
视频不长,唯几的问题回答,桥央白讲得有条有理,全程都十分冷静。如果不是在最后得知找到商瑞墨骨灰的时候陡然崩溃,她那层毫无声色的壳,几乎可以骗过所有人了。
桥央白的眼,在被皇甫沅的外套遮住前,是那么无助且绝望地凝视着镜头。
视频放完了。
宁曼没有动。
心中翻江倒海。
她第一次感到有些后悔,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十分自私,而桥央白,不该承受她自私的后果。
“对不起。”
她小声地念。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回过头去,却在下一秒对上商瑞墨那深如幽潭的双眼。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