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沅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杂志。被他搁在床头的桥央白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过来看了看,原来是新闻推送。
刚想关机,却无意间瞥到了浏览器里的历史搜索记录。
记录很短,短到扼住皇甫沅的呼吸。
只有四个字——
怎样割腕。
他回忆起今天晚饭期间桥央白的种种奇怪,又想起桥央白临洗澡前那句“不要打扰我”,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奔到主卧浴室门口拍门,大声叫:“桥儿!桥央白!”
没有回应。
“张妈!快把主卧浴室的钥匙拿来!快点!”皇甫沅一边喊张妈,一边开始撞门。
还没等张妈找到钥匙,门竟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皇甫沅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桥央白就定定地站在他面前,捂着左手受伤的手腕,浑身湿透,衣服紧贴着皮肤,还在滴水。
整个浴缸里的水都是淡红色的,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那一刻皇甫沅大脑一片空白。
“桥儿,桥儿。”皇甫沅颤抖地念着桥央白的名,弯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割破的腕子一路淌着血,一直淌到主卧的床上。
“少爷……”张妈这才找到钥匙送上来,看到湿成落汤鸡的桥央白,和一浴缸的血水,才知道出了事。
皇甫沅怒吼:“快去打电话叫医生!快点!”
皇甫沅翻箱倒柜地找到了纱布,将桥央白的腕子缠上。他不知道她流了多少的血,只知道她的脸和唇都白得像一张纸。
“我没事。”桥央白看着他,“只是一时没有想开,以后不会了。”
皇甫沅承认,他慌了,他的心被揉碎了,他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不该对她如此步步紧逼,后悔不早一点将小石其实是被汤家绑架一事如实相告,后悔自己一意孤行,做了以为为她好的事,却将她逼上绝路。
他该怎么爱她才好?怎么小心翼翼地爱她,却又不让她受伤。
等待医生的那十分钟里,是他这辈子最漫长的十分钟。他从不知道度秒如年是什么感受,现在却感受得真真切切。
医生终于来了,简单检查了伤口后,很快下了判断。她失血量不算多,神经肌腱一应完好,基本没什么大碍,只消缝几针静养即可。
医生帮桥央白缝好了针,和皇甫沅移步客厅:“幸亏您发现得早,如果真是自杀前喝了酒又是这么个割法,恐怕再耽误一会儿就不好办了。”
“不是我发现得早,是她自己放弃的。”
“这……”医生有些惊讶,沉吟了一下说,“不过我仔细看过伤口,她显然是为自杀做过大量准备的,手腕处神经肌腱都很丰富,她都避开了,只割开了静脉。”
“你是说,她自杀的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
“一时兴起要自杀的人是不会做这么周密的准备的。既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比,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她下手的动机。”
医生只是无心之言,但皇甫沅却听得真真切切。
她最终决定自杀的契机,指的不就是被自己强迫住进来一事吗?
“不过照您所说,她最终又放弃了,倒是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准备得这么周全,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不会轻易中途放弃的。”医生收拾着药箱,“无论怎么样,人最后没事就好。”
皇甫沅道:“她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失眠不说,饭也吃不好,而且最近一段时间我还见过她咳血了。”
医生对咳血很是在意,这个症状可能由很多原因引起,大到肺癌小到支气管炎,都可能是病因。
“那我先抽个血回去,做个血液检查。”
医生返回主卧,为桥央白做了听诊,又抽了血。最后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就回去了。
屋内又剩下他们两人。
“我明天还是想去公司,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样,我都要亲眼看着。”桥央白半卧在床上,靠着软垫,声音有些虚弱。
皇甫沅被她自杀一事吓得不轻,哪儿还敢说一句“不”字,便一口答应了她:“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叫阿毅送你过去。”
“我自己去。”
皇甫沅沉默,显然是不放心。
“我会回来,回到这里来。我会按时吃饭睡觉,我会好好养身体。”桥央白认真地盯着他,“只要你答应我这一次。”
“你真的想通了?”
以前那么冥顽不灵的人,怎么一次自杀未遂就突然想开了?皇甫沅觉得不可思议。
“嗯,想通了。”
桥央白没再多解释什么,失血的疲倦令她很快睡了。皇甫沅怕扰她,又不敢离开她半步,只得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守着。
张妈路过主卧,见门虚掩着,悄悄看了一眼。自家少爷正用手肘抵着大腿,弯腰探身坐着,一直望着睡着的桥央白。
“唉,这回可是真陷进去了。”张妈瞧着皇甫沅那张担忧又筋疲力尽的脸,默默叹气。
商氏财团股东大会,桥央白按时到场。
守候在商氏大厦门口的□□短炮齐刷刷地对准桥央白,这是商瑞墨去世后她的第一次露面,也是决定今后商氏财团何去何从的重要时刻,没有哪个记者想遗漏掉她的画面。
今早桥央白特意在皇甫沅给她准备的衣服里挑了一件最职业干练的,修身西装加长西裤。还将头发仔细紧实地挽起,踩着十厘米的尖细红底高跟鞋,唇上用了紫红色的口红,一改往日的柔弱形象,活脱脱一个职场精英。
她特意在手腕上系了丝巾,遮住了还缠着纱布的伤口。
会议室内坐满了人,乌泱泱一两百号人,看到桥央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她怎么来了?”
“谁知道啊,她不是已经不打算再接手商氏了吗?”
“唉,女人终究是女人啊,死了老公,哪儿还有什么心思上班啊。”
“你瞧她那小身板,一捏就碎似的。这会儿肯定自顾不暇,公司的事是肯定没法管了。”
“不过她也算幸运了,香港灰姑娘嘛,年纪轻轻就守寡,这下商家的遗产就都是她的了。前阵子报纸不还说,她和商总的死脱不了干系吗?”
“我老婆也这么说,说她绝对是为了为钱杀夫。新闻不都曝出来了吗?她还和皇龙酒店的董事长有一腿呢。”
“外表看着挺柔弱的,心里头想的,指不定多黑呢!”
桥央白的出现,令小石绑架案的始作俑者汤穆有些不安,虽然他认定自己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但直面桥央白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
欧阳司也在座,桥央白扫了他一眼,心想还真是无利不起早,昨天才和汤采采完婚的他,居然第二天一大早就巴巴地赶过来了。
会议议程很简单,无非就是董事长的任命,桥央白作为控股股东,她的票投给谁,谁的当选就毫无疑问。
投票开始之前,桥央白示意要说几句话。
“前段时间商总去世,我无暇主理公司事务,公司人心涣散,是我的失误。”
大小股东们一个个竖起耳朵。坊间一直疯传桥央白与汤穆不和,她此时站出来说话,恐怕是想表明立场支持吴董。
桥央白仰着头,紫红魅惑的嘴唇没有翘起哪怕一度的弧,望之凛然如神明:“经此一事,我曾认为我不能再继续胜任公司的任何职务。但今天我来,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打算放弃董事长和总裁一职。”
股东们集体沉默三秒,然后瞬间炸开了锅。
商瑞墨去世后,桥央白对商氏一直持不闻不问的态度,大家推选吴董和汤董做董事长侯选人的时候,她也没有提出疑议。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说自己要做董事长,简直不把在座的股东们放在眼里!
“公司章程如此,大家也心知肚明,作为控股股东,我对公司有绝对控制权。只要我不退出,别的候选人就永远都没有机会。您说是吧?汤董。”
桥央白站在这里,她还能想起商瑞墨失踪之际,她就是在这个会议室,坐着轮椅,握着毯子下颤抖的拳头,在一片质疑声中顶风而上。
可她现在已经不抖了。
她不怕了。
汤穆几天内接连遭受打击,此时甚至不知如何开口反对,只得瞪着眼睛,一脸比吃了屎还难看的表情。吴董的脸色也不好看,虽说他常年偏向商瑞墨,但近在咫尺的董事长一职陡然被夺,这事搁在谁身上谁都不好受。
走上这个位置,需要极大的勇气,当时作为代理总裁,她是抱着商瑞墨迟早会回来的信心做下去的,可是现在商瑞墨不在了,这间公司将成为她身上永远的担子。
她准备好了。
皇甫沅守了桥央白一夜,到了早上实在支撑不住,才回客房睡了一会儿,结果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要不是医生的电话打来,他还不知道桥央白已经走了。
“皇甫先生,我看过化验单了,桥小姐的C反应蛋白指数很高,结合她的症状来看,应该是支气管炎。这个不是什么大病,用一段时间抗生素就会好转。昨晚我还怀疑是肺肿瘤,看来是虚惊一场了。”
“那就好。”皇甫沅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
医生顿了一下接着说:“您放心,只是在药物方面我还要多考量一下,毕竟孕期用药要慎之又慎。”
皇甫沅本来在床上还有些半梦半醒,“孕期”二字透过电话传到他耳边的时候,他脑子混沌了一下,然后瞬间清醒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呃,我说孕期用药要谨慎……”
“孕期!?她没怀孕,哪来的孕期!?”
这回轮到医生摸不着头脑了,他哪里清楚他们之间的事,一直都以为桥央白是皇甫沅的情人,怀的也是皇甫沅的孩子。
“验血报告不会错的,桥小姐的确是怀孕了。恭喜您。”
手机发狠般地被摔下,砸上价值不菲的穿衣镜,双双碎了。
电话那头的医生面对陡然被切断的通话,不明所以。
皇甫沅奔到楼下,眸子猩红猩红的,张妈被他吓了一跳:“少爷,昨晚折腾到那么晚,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再起呢?”
“桥央白呢!?”
“一早就走了呀,说去参加个什么会,去去就回,还特意吃过了早餐才走的。也不知道今天的饭菜是可口了还是怎么的,吃了不少呢。”
皇甫沅愣住。
难道她一直都知道?
连早餐都这么乖乖吃了,像她那种寻死觅活的人,这么做不是为了孩子是为谁?
他本还奇怪她为何割脉割到一半突然放弃,如今总算是寻到了原因,原来是割舍不下商瑞墨的遗腹子。
很好。很好。
皇甫沅很想仰天大笑。
他本以为是自己终于感动了桥央白,才让她在最后关头放弃自杀。却没想到她的消沉与振作,从来与他无关。
桥央白平静地看着争得不可开交的股东们,忽然觉得有趣。
明明知道争吵改变不了事实,但他们还是这样浪费着时间。
她这一次是真的想通了。
或者说,当她昨晚在浴缸中垂死挣扎之际,一个小小的胎动拯救了她。
这四个月来她过得日夜颠倒,连没有月事都未曾注意,就连之前的数次恶心干呕,她也都归咎于了自己劳心伤神的副产物。
她浑浑噩噩地过,一度以为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她,竟然没有在毫无所觉时失去这个孩子。
腹中胎儿的坚强,让她突然厌倦了那个软弱无能、凄惨切切的自己。
或许那些报纸上写的都是实话,香港版灰姑娘,多大的讽刺。商瑞墨在时,她理所应当似的躲在他背后。商瑞墨走了,她沉浸在自以为的悲伤世界里不幸自慢,千方百计折磨自己,以为那样能得到救赎。
不要了。
她都不要了。
她要活。
她要把商瑞墨揉进心底,扫平在心上地活。
她要为自己。
一寸一寸,从头到脚,重新开始活。
“桥总。”
俯到她耳边说话的是文秘书,即便桥央白早已不再是这里的总裁,她还是称她为“桥总”。
“怎么了?”
“汤总在外面,说要见您。”
“汤邵东?”
“嗯。”
他来做什么?
桥央白起身往外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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