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抱歉。”
商瑞墨的声音,一丝沙哑,带着诀别。他明明可以留下更多的话,但说出这包含了千万种情绪的两个字的时候,他像是劈开冷漠的壳,捧着硬生生剜出的心,满手鲜血。
赵律师是个冷静的人,如今也听得心颤。
护士推着商瑞墨的床往手术室走,香港的那一头,金碧辉煌的天使酒店里,桥央白也提着婚纱,独自一人望着婚礼殿堂的大门。当麻醉发挥效用,商瑞墨昏睡过去,桥央白也被黑暗吞没,倒在宾客面前。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它把人们引上分离的路,用尽全力折磨他们的灵魂,直至挫骨扬灰。
商瑞墨失踪,商氏大乱,御商帮时刻警戒,桥央白坐上总裁之位。
赵律师按部就班地执行,一切都如商瑞墨预期实现着。
只有宁曼惴惴不安。
她去程策的小诊所探望过几次,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她也有尝试过询问赵律师商瑞墨的近况,可赵律师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即便商瑞墨倒在自己怀里的触感还如此清晰,他还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
于是她只能默默守护这个秘密。尽管她每次看到桥央白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心里都会泛起一丝愧疚。
相对于商氏的兵荒马乱,程策的诊所却是一片宁静。
手术很成功,肿瘤被干净利落地切除,最大限度地了减少了癌细胞转移的可能。
只是,商瑞墨术后一直昏迷不醒。
赵律师很尽责,尽管商瑞墨昏迷,他会每天准时来诊所探望,向商瑞墨报告公司的进展,以及桥央白的近况。
“您的手机的最后信号我已经找可靠的人修改到别处了,希望能误导御商帮,不然以他们的速度,迟早都是会找到这里的。”
“商总,太太在婚礼上受了刺激,不过现下已经来公司上班了。她很聪明,找了岳副总和王副总来帮持,暂时压住了汤董和汤副总,应该没什么问题。”
“最近公司的大小事务总算平稳下来了,只是最近桥总的身子让人担忧。她现在24小石呆在公司,劳心伤神,也吃不下饭,瘦了不少。”
“商总,我有些担心汤家还有另手准备,他们既然盯上了总裁的位置,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桥总最近咳嗽得特别厉害,文秘书劝她去看医生,说至少休息一阵子,但是她就是不肯。我怕这么下去,她支撑不下去这么繁重的工作。”
赵律师全心全力□□,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开始慢慢偏离了轨迹。毕竟如此长时间的昏迷并不在程策和商瑞墨的预料中,商瑞墨久不露面,原本就繁杂的工作又搀和进了汤穆和董五会,桥央白越发地不好过。
这天赵律师又来看商瑞墨,带了坏消息来:“商总,汤董果然按耐不住了。他散播了消息,利用舆论给桥总制造压力,事情越来越不好控制了。”
商瑞墨仍旧毫无回应,开颅手术时被剪掉的头发已经随着时间长了回来,可是他的意识不知还飘忽在哪里找不到回来的路。
离开的时候赵律师对程策说了句话。
“商总要是再醒不过来,下一个要上手术台的,恐怕就是桥总了。”
程策听了,很是郁闷。
这三个月来一直亲自看顾商瑞墨的病情,就算半夜他也往往要来病房溜达几趟,生怕出什么闪失。商瑞墨生命体征一直很平稳,就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他何尝不急。
程策一屁股坐在病房里坐下来,嘴里还不忘骂商瑞墨:“你不是挺能耐的吗?多风光啊,商氏大老板,还黑白两道通吃,你怕过谁啊?怎么碰上个肿瘤就不能耐了?一躺就是仨月。有种就给老子醒醒!老子还敬你是条汉子!”
“你也听到了吧,你老婆被媒体逼成那样。那些记者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嘴一个个都跟刀子似的。你老婆为了你遭这么多罪,你也真他妈忍心啊。”
“哎,不是我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那么危险的手术你都挺过来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掉链子,商瑞墨我告诉你,睡得差不多就麻利儿给老子起来!”
程策骂了半天,看到商瑞墨那张没有任何变化的脸,又颓然了。他知道激将法没用,要是有用,他这三个月来变着法地激商瑞墨,他早就该醒了。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程策很警觉,打开对讲画面,发现来人竟然是宁曼。
“不是告诉你很多次不要再来了吗?”程策有点不耐烦,这小妮子不知道哪儿来的毅力,三天两头上门找商瑞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商瑞墨似的。
“程医生,你就让我见见商总吧。我已经把工作辞了,我现在不是商氏的人了。我发誓,发生的这所有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那也不行。”
“你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把事情告诉汤副总。桥总现在应付媒体已经焦头烂额了,如果再被人知道商总久病不愈,没有回归公司的可能,她马上就会被撵下总裁之位的。”
宁曼还不知道商瑞墨现下昏迷不醒,只是以为他得了重病,那种一时半会儿治不好的重病。
“算你狠。”程策不知道宁曼会来这么狠的一招,思前想后,权衡利弊,到底是给宁曼开了门。
“商总在哪里?”
宁曼一进门就问商瑞墨,把程策当空气似的。
程策瞥了一眼病房门:“你自己进去看吧。”
两人进了病房,宁曼见商瑞墨躺着没动静,转过头来小声问程策:“商总他睡着了?”
“你不用小声讲话,你现在就算在这敲钟,他也醒不过来。”
“你什么意思?”
程策耸肩:“这不是很明显吗?他昏迷中。”
宁曼惊呆了:“可……可我送来他这儿的时候,他不还醒过吗?”
“那是手术前。你走之后的第二天他就上手术台了,术后不明原因昏迷,一直到现在都没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曼以为自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还是觉得晴天霹雳。
既然宁曼知情了,程策也觉得没必要在别的细节上瞒她,于是他把宁曼带到客厅,简单把商瑞墨的病情和她说了说。
宁曼听后沉默了半晌,说:“对不起,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我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我不知道商总的状况这么不好,如果我知道,就该早点坚持进来的,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
“这里没你能帮得上的。”程策仰面靠在沙发上,“你不应该辞职,至少在商氏,你还能帮帮瑞墨他老婆。”
“你说桥总?”
“嗯。”
宁曼叹气:“桥总这几个月来的确不好过,我只是个小小的秘书助理,也帮不到什么实际的。我能理解商总的苦衷,可每次我见桥总,心里总是很愧疚,她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估计瑞墨也没想到事情会拖这么久。”
“你不知道现在外面媒体闹成什么样,董事会已经开始对桥总有所怀疑了。桥总一直都说商总在外疗养,可是她没有证据。就算是知道商总还活着的我们,又能怎么办?难道把昏迷的商总推出去给记者们拍吗?董事会到如今是看商总的面子才让桥总坐总裁的位置,要是被人知道商总病重没有回归公司的可能,董事会立马弹劾桥总。到最后,商氏肯定要落在别人手里。”宁曼越说越激动。现在的状况甚至比商瑞墨死了更差。如果商瑞墨当初真的没下来手术台,桥央白至少还能分到股份,还能在公司说得上话。
程策刚想说什么,手中商瑞墨的体征检测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他看了一眼上面的数据,慌忙往病房里跑。
宁曼见他如此慌乱,知道大事不好,也赶紧跟了过去。
“不好了,呼吸窘迫,室颤,多器官衰竭。”
商瑞墨的状况急转直下,程策深知心肺同时衰竭是个什么概念,这简直就是死神到来的前奏。
宁曼傻了,大脑一片空白:“那怎么办!?程医生,你一定要救我们商总!”
程策一把推开她:“你快出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宁曼被推出病房,一扇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紧紧地抓着扶手,心急如焚。
商氏里里外外,现下最得意的,要属汤穆了。
他只是匿名向披露商瑞墨行踪不明一事,就一石激起千层浪,闹得公司内外鸡犬不宁。
“要是知道媒体这么管用,当初就不花心思在董五会身上了。”看着铺天盖地地新闻,汤穆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爽,“这回,桥央白的总裁总算要当到头了。”
汤邵东正坐在汤穆办公室的沙发上,他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妙招,利用舆论来打压桥央白,不仅借刀杀人,而且还不见血。
“我听说她晚上要开新闻发布会,您说,她会不会有第二手准备?”
“垂死挣扎而已,不必在意。”汤穆喝了一口茶,“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也不知道商瑞墨在哪里,不然媒体闹了这么多天,她早就拿出证据来了。”
“您说得对,商总离开得的确蹊跷,任谁想也不是休养那么简单。”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邵东啊,这些你以后都会学到。你脑瓜够聪明,就是经验还不足,不过没关系,爸爸会帮你打通道路的。”
汤邵东双手撑在膝盖上,鞠了一躬:“谢谢您,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对了,欧阳司那边怎么样了?我把采采交给他,可是有条件的。”
“您放心,他正在按部就班地收购商氏股份,只要商瑞墨一日不出现,您就是股东里最有发言权的人。”
汤穆满意地笑了:“他倒还尽心尽力。”
“您都把采采许给他了,他能不尽力吗?”
“那你也要盯住他,别看他年轻,这小子城府很深,我怕我们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儿。如今总裁的位置近在眼前,可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汤邵东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轻蔑地笑。
他要是敢算计我们汤家,我绝对要他不得好死。
董五会死后,皇甫沅对皇龙会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革,大量剔除董五会和永耀帮的旧部,在很多重要位置上安排了心腹。
倘若说从前皇甫沅还根基不稳的话,如今他已经成为了皇龙会真正掌实权的那个人。
现在,他正优哉游哉地靠着老板椅,两条腿叠起来搭在办公桌,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采访。如果非要用四个字来形容他,那就是不可一世。
阿毅敲门进来,见电视上在播着采访,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被采访的女人脸上虽然打了马赛克,但阿毅依旧能认出那是玫澜。
“原来您正在看。我刚才在网上看到这个采访,正要过来告诉您。”
皇甫沅关了电视,把遥控器随手一丢。
阿毅知道一扯上桥央白的事皇甫沅就没法理智,于是试图在他发火前劝阻:“您别生气,这次玫澜小姐做得的确太过了。我这就去亲自找她,让她尽快澄清事实。”
皇甫沅哼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阿毅的单纯:“你以为没我的允许,玫澜敢这么干?”
阿毅惊讶:“是您?我以为是玫澜小姐吃醋,才这么做的。”
“玫澜在悦皇做了这么多年,虽然有点小性子,但也知道把我惹毛的后果,她不敢。”
阿毅越发觉得自己跟不上皇甫沅的思维了。
“可您一直想保护桥总,这采访一出,桥总又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皇甫沅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你也知道,新世界差不多建成了,有些事不必再等了。”
他不是不心疼桥央白,他正是因为心疼她才这么做。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她无论怎样都会痛,他倒不如推她一把,让所有伤痛一齐发作。
阿毅听着,觉得自家老大的占有欲真不是一般地强。他这么做,相当于借了玫澜之口,向全天下昭告桥央白已经是他的人。
“对了,那事儿,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就等您最后一句话了。”
“不等了,现在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