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光了昔日仇家之后,他带着满腔的兴奋与快意,风风火火的奔向阔别多年的七劫禅院。
但他却没有料到,等待他的,只是一片荒凉的山岗和已经残破不堪的废墟。近千年前七劫禅院因参与那场仙魔之战,在劫生被驱离后不久,便遭到了魔道高手毁灭性的打击。甚至当世所有的释门宗派,全部因而受到了波及,一个接一个的覆灭,到此时已然寥寥无几。
当初金衣罗汉在日,尚能令魔道心存忌惮,但金衣罗汉一去,七劫禅院却要立遭劫难。金衣罗汉目光何等深远,对此事自是洞若观火,所以圆寂之际遗命将劫生驱出山门,一来是不让爱徒在劫祸中玉石俱焚,二来也不愿他空读经论,索性送他独自去人世间走上一遭。
凭劫生的智慧,此刻哪还猜不到此中真相。一腔业火顿时化为无穷悔恨,想起这千年的怨怒,想起无数死在自己手中的无辜,劫生血泪长流,一夜间如同苍老了千万岁。可任凭他如何忏罪,也早已筑成大错,更找不回自己当年那份纯真。
他一时陷入了迷茫。此时或该当重归释宗,号召同门齐心战魔,却也知越行此路心障也便越深。可若就此任释宗覆灭,那将是何等的悲哀。劫生在这废墟之上一坐不起,苦苦思索却无对应之计,心魔交战不止。直到第八十一天的黎明,当东方的曙光出现之际,终于出现了重大的转机;
劫生于恍惚之间,突然发现在曙光的照耀下,这片废墟之上升浮着八个巨大并闪烁着金光文字。这八个大字是以秘法所留,必须以七劫禅院真传的鉴真法眼方可见到,且在每日曙光照耀之时才会出现,劫生只顾闭目苦思,却直到此时才发现,他的师父金衣罗汉早已留下了对他唯一的教诲。
劫后余生,问潭求经。
劫生见到这八个大字,当然认得是恩师的亲书,登时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劫后余生四字重重寓意,自有一重指的正是劫生。而七劫禅院山后,正有一个小潭名为求经潭。这求经潭相传为释门始祖释摩刹谛参悟无量劫经之地,自是当年七劫禅院的圣地。
当年的求经潭圣地,只有大德行的长老圣僧方有资格进入,从古至今其实不过寥寥几人。如劫生这等弃徒,本是没这个资格的,可如今这个禁忌却不复存在。于是当劫生来到求经潭之际,他的倒影似乎将这潭死水激起了波澜。
朝晖与潭水交相辉映,劫生于波光中看见了无数经文。自此他便在潭边住了下来,根据每日于波光中明悟的记忆开始抄录经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劫生开始有了信徒,为他打点抄经所用的各类所需,并逐渐的扩大到形成了一个新的禅院。凭借劫生抄录并传出的数千部经文,一个新生的释宗流派于数十年间已略具规模。
百年之后,这个禅院已拥有千余僧众,且是人才济济,出现了不少杰出的弟子,释宗一脉聊聊已颇具复兴之象。可劫生对这些都视若无睹,他依旧每日在潭边观经抄录,几乎是昼夜不舍。这百多年来,凭他的智慧与神通,已录下上万卷经文。
可这上万卷经文,竟没有一字一句经意有所重复。而且这潭水神光之中,似乎仍有无穷无尽的经卷。又一百年,劫生已录经一万八千卷,释门弟子不断外出传法,于半洲之辽阔大地上,千百座禅院寺庙如春笋争发,敬奉的皆是这位‘当世辟支佛第二’的劫生活佛。
第三百年头上,劫生录经二万四千卷。正魔两道的争端再次燃起战火,释门再一次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虽然倚仗劫生传下的诸多法门,释宗诸弟子虽也颇具实力,但毕竟根基未牢。而魔门的势力却是一如既往的强大,而且魔徒个个奸狡非常。一旦交手,这其中的差距影响的便是千万人的生死。
所幸魔门对于劫生的存在也相当忌惮,大规模的战争并未就此爆发。释门虽见劣势,可胜在门下与信徒尽皆心志极坚,在与其他正道宗门联合之下也未见败势。此时的劫生虽仍在坚持不懈的抄写经文,但却也隐约看到了与当年相似的一幕。
他忧心如焚。魔门越是谨慎,那雷霆一击便来得越是凶猛。向教良善的释宗弟子绝大多数未经过厮杀的历炼,在这种战争中取胜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凭他一己之力也不大可能扭转乾坤。最令他不安的是,这潭神光中的无尽经文已经耗去了他绝大多数的精神与生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元已经大大缩减了。
录经近五百年,计经文三万六千卷,劫生的疲劳已经达到了极致。同时释门在魔门的打压下损失惨重,失去了大批优秀的释门弟子,形势岌岌可危,已有再次覆亡之忧。在整个释门与正道联盟的苦求之下,老迈的劫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经卷。
七日之中,劫生连渡三劫,如同显示神迹一般,修为直接突破到玄华境界的巅峰,而且再一次拿起了手中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