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是某县城关镇的镇长。平时都在忙着项目建设扎实推进,埋头实干计划生育,大力进行拆迁清障,有枣没枣也先要打三竿子,而且还得防民之口胜于防川,要稳定全镇大局,要常年抓稳定,一天不放手,特别是在上级领导莅临检查之际,更要全力以赴排查化解矛盾,基本做到了"不出事,不抹黑,不添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坚定信心谋发展,强化责任保稳定,竭尽全能促提高,谢谢领导,谢谢大家。可是,镇长怎么还有这个闲心,而且这么莫名其妙地跟粪克郎对掐上了呢?!
说莫名其妙,也不莫名其妙。镇长说,你们那个记者想破坏我们苦心营造的安定团结的局面,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让我有点大惊失色,不禁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镇长义愤填膺的叙说中,我才大略知道,曹胆的新扒粪运动其实有两个"第一枪",第一个"第一枪"交给了牛伟大,第二个"第一枪"却交给了粪克郎,然后看谁的"第一枪"打得早,又打得好,最后再把这个"第一枪"的荣誉交给谁。只是没想到,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结果却招致了两线溃败。镇长在电话里抓住我说,你难道不知道?你们那个记者盯上我们镇某企业,说它存在经济问题。我们一开始没答理他,他竟然要联合其他几家媒体,一同过来采访。我们也觉得,把事情闹大了也不好,即使没事情,被你们媒体白纸黑字的一写,也就有了事情。到最后,我们就提出了私了。乖乖这下不得了,企业本来是想给几个钱打发了事,但你却张口就要100万……
我一听就慌了,哥们儿,你得把话说清楚点,是他不是我张口要这100万。再说,我现在在外地呢,根本不知情。
镇长这才哦了一声,对我多了些友好,你说我们一个穷镇的,就指望着企业给贡献税收呢,哪里能被这么折腾啊。我们一生气,干脆就检查他们的证件,结果发现他们都没有正规的记者证。其实我也知道,现在很多记者都没有正规的记者证,毕竟媒体那么多,又随意招人,招了人又随意对待,别说给办理记者证了,三金能保证,都已经不容易了,所以搞得很多记者都像是在打黑工。但你们不仁,我们就不义。接下来,我们准备将他们以敲诈勒索的罪名移交公安机关。不过,你们那个记者说认识你,而且还是你的手下,所以,我现在给你打了这个电话,就是想问你,他要这个100万,是经过你的同意吗?
我连忙否认,刚才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对此根本不知情。
镇长这才叹了一口气,你说,你怎么能有这样的下属呢?!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此前赵桐桐看扁我,是因为我要给曹胆这样的人做副手,如今我身为粪克郎的领导,又像是被镇长给看扁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冤,夹在中间,却上下都没讨得好。恨得我死死地握着手机,像握住了粪克郎,我要握得他四肢不遂五谷不分,头大如鼓血液倒流。我要对他特别之人特别对待,要予以无情打击,实行专政,要敬之远之憎之厌之,必要时操之污之骂之辱之……我要问问他,我本来就够乱的了,你为什么还要给我添乱。许楚楚站在旁边,不知道我的心路历程,只见我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紫一块,以为我被哪个世外高人隔空打拳千里传力,给狠狠地劈了一巴掌。不过许楚楚也看出来了,打来电话的反正不是那儿媳,这让她也有点颓,靠在床栏上,不知发什么呆。
心里再怎么骂,但一想到粪克郎其实是握在镇长的手上,我就不能不管,只好选择道歉,主动求和,哥们儿,事情闹到这一步,大家能不能各退一步?!我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加强记者的职业道德学习。
镇长说,这还差不多,那这100万块钱你们还要吗?要不,看在你面上,打个对折,你们不要调查我们这边的事情,我们也不追究你们的事情了?
我听出了镇长的话语里,有点戏谑的意思,连忙说,哪里还敢要,再说,我们也不能要。
镇长说,那就好,那就好,欢迎你来我们镇玩。只要不是给我们找麻烦,我实行四包,包吃包喝包住,还包你按摩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