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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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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圣陶

    (1894~1988) 作家,教育家,出版家,政治活动家。原名叶绍钧,江苏苏州人。1923年起开始从事编辑出版工作,主编或编辑过《文学周报》、《小说月报》、《中学生》、《国文月刊》、《笔阵》等。1949年后历任出版总署副署长兼编审局局长、教育部副部长兼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和总编辑、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著有小说《隔膜》、《线下》、《倪焕之》,散文集《脚步集》、 《西川集》,童话集《稻草人》、《古代英雄的石像》等,并编辑过几十种课本,写过十几本语文教育论著。同时,叶圣陶还是中国现代童话的拓荒者,鲁迅先生称赞他的作品时说:“《稻草人》是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的。”

    我小时候,苏州地方还没有人力车,代步的是轿子和船。一些墙内人家的女眷,哪怕所要去的地方就在本城,出门总要依靠这两种交通工具。男人呢,为着比较体面的庆吊应酬出门大都坐轿子,往城外乡间去上坟之类大都坐船,平时出门,好在至多不过三四条巷,那就走走罢了。

    那时候已经通行了脚踏车,可是很少见。骑脚踏车的无非是教会里的外国人,以及到过了上海得风气之先的时髦小伙子。偶然看见一个人骑着一辆脚踏车在铺着小石块的路上经过,抖抖抖抖的似乎要把全身的骨节都震得发酸,在几乎肩贴肩走着的两个人中间,只这么一闪,就插过去了:这使大家感到新奇,不免停了脚步,回过头去望那好像只有一片的背影。

    和脚踏车一样需要自己驾驶的,还有驴子和马。可是骑驴子骑马,意义不纯在代步,把他当作一件玩意儿的居多。骑了驴子往玄妙观去吧,骑了马往虎丘去吧,并不都因为玄妙观和虎丘路远走不动,却在借此题目尝一尝控纵驰骋的快乐。

    一般人对于驴子和马,用两样的眼光来看待。驴子,那长耳朵的灰黑色的畜生,畜养它的只是藉此为生的驴夫,一匹驴子又不值几个钱,所以大家都不把它看作奢侈品。无论是谁,骑骑驴子,还不至于惹人非议。马,那昂然不群的畜生,可不同了,虽然多数的马也由马夫畜养,但是很有几个浮华的少爷名门的败子家里也养着马,所以大家都把它看作要不得的奢侈品。谁如果骑着马在路上经过,有点认识的人就不免窃窃私议,某人堕落了,他竟骑着马。这种想法,在别的事例上也常常可以看到。从前我们地方一些规矩入都不喜欢穿广东的拷绸,因为拷绸是所谓“流氓”之类惯用的衣料。马既是浮华的少爷名门的败子的玩意儿,规矩的有教养的人当然不应该骑它,这好像是很周密的推理。

    当时我们一班中学生可没有顾到这一层,一时高兴,竟引起了骑马的风尚。原因是有一个同学在陆军小学读过一年书,他会骑马,把骑马的趣味说得天花乱坠,大家听得痒痒的,都想亲自来试一试。

    刚好学校近旁有一片兵营里的校场,校场东边是一条宽阔的道路,两旁种着柳树,正是试马的好所在。马夫养马的草棚又正在校场的西北角,花一毛钱,就可以去牵一匹出来,骑它一个钟头。于是你也去试骑,我也去试骑,最盛的时候,竟有二十多人同时玩这宗新鲜的玩意儿。

    现在马背上大都用西式皮鞍子了,从前却用木鞍子。十三四岁的人,站在平地,头顶就比木鞍子高出不多,要用两手按着鞍子,左脚踏在踏镫里,让身子顺势耸起,跨上马背,这是一串并不容易的动作。马好像知道骑马的人的本领高低似的,生手跨上去,它就歪着头只是将身子旋转,这又是很难制服的。这当儿,马夫和朋友的帮助自属必要,拉缰绳的拉缰绳,托身子的托身子,一阵的乱嚷嚷,生手居然坐上了鞍子。于是把缰绳接在手里,另一只手揿住了鞍子,再也不敢放松。那畜生如果是比较驯良的,以为一切都已停当,肯这么规规矩矩地走几步,初学的人就心花怒放了。

    但是这样揿住了鞍子的骑马叫做“请判官头”,是最不漂亮的姿势。多骑了几回,自然想放松了手,不再去“请”那“判官头”。同时拉缰绳的一只手也要学着去测验马的“口劲”,试探马的脾气,预备在放松一点或是带紧一点的几微之间,可以操纵那胯下的畜生。

    通常以为骑马就是让屁股服服帖帖坐在鞍子上。其实并不然,得在大腿里侧用劲,把马背心夹住,屁股部分却是脱松的。如果不用腿劲,在马“跑开”的时候不免要倒翻下来,两只脚虽然踏在踏镫里,也不见有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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