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路数与辫子

    写过《上海女人》的作家马尚龙，最近又出版了一本《上海男人》。

    尽管人类社会至今还是处在男性主导的时期，女权运动还处在“同志仍需努力”之中，但人们的眼睛往往盯着或瞄着女人，专门描述男人的书，真的不多。而“正儿八经”写上海男人的书，更是凤毛麟角。因此，我饶有兴趣地读完了马先生赠送给我的这本新书。读完了又想再说几句话。

    马尚龙在《上海女人》中用了一个被读者普遍接受的最高级形容词“适宜”来形容上海女人的最佳状态。在《上海男人》中，他则选用了“路数”来表达上海男人的最佳状态。“路数清爽是对某一个男人的最高肯定。”“一个成功的男人一定是一个路数清爽的男人。”

    什么叫“路数”？路数似乎是思路，似乎是计划，似乎是谋略，似乎是精明……似乎又说不清。但用上海话说，就容易些了。路数清爽就是凡事都“拎得清”。拎是指操作程序，清是指操作结果。

    我本人倾向于认为，所谓路数清爽，主要是程序正确。程序，指的是办事的流程。稍有电脑常识的人都知道，没有程序的电脑形同一堆电子垃圾。程序有误的电脑，也就不能正常工作。在一个民主和法治的社会中，强调程序公正，甚于强调实体公正。因此，现代法制理念认为：程序公正优于实体公正。因为，程序公正必然导致实体公正。上海男人头脑里的路数，也许还没有上升到程序公正的高度，但一个深受现代文明熏陶的上海社会生活，对程序重要性的理解是刻骨铭心的，对程序公正的运用是得心应手的。因此，路数就是尊重程序，明白事理。上海男人不仅知道应该干什么，更知道应该怎么干。这就是路数。

    懂路数很重要，但懂路数也很累。因此有人高呼“打死我也不做上海男人”！其实，做不做上海男人，完全取决于个人的选择。不做就不做，发什么誓啊？但是，做上海男人也不完全是个人的选择。因为上海男人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就能做成的。上海男人是上海文化和上海生态环境造就的产物，而上海文化则是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包括工业文明、商业文明、信息文明交汇的结果。发誓“打死也不做上海男人”的男人，颇有点清末民初“打死也不剪掉辫子”的遗老遗少那般的坚定和壮烈，令人唏嘘。

    当然，懂路数的上海男人，有时也会“拎不清”的。

    1997年，台湾作家龙应台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散文《啊，上海男人》，本意是赞美上海男人的。她说：“我也明白了。上海男人竟然如此可爱：他可以买菜烧饭拖地而不觉得自己低下，他可以洗女人的衣服而不觉得自己卑贱，他可以轻声细语地和女人说话而不觉得自己少了男子气概，他可以让女人逞强而不觉得自己懦弱，他可以欣赏妻子成功而不觉得自己就是失败。上海的男人不需要像黑猩猩一样砰砰捶打自己的胸膛、展露自己的毛发来证明自己男性的价值。啊，这才是真正海阔天空的男人！我们20世纪追求解放的新女性所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这种从英雄的迷思中解放出来的、既温柔又坦荡的男人吗？原来他们在上海。”不料，一些认为自己是有胸毛而又不给女人洗衣服的上海男人恼怒了，一个个起来反驳、指责龙女士玷污了上海男人。龙女士被骂成了“丈二尼姑”！其实，龙应台是以女权主义的观点歌颂上海男人的开化、平等和可爱，担心商业大潮对社会进步的冲击和女性解放的解构。这些“作”起来的上海男人，大概是心理深处的防御机制在作怪吧。做得，说不得。做得顺理成章，说得羞愧难当。究其原因，心里真的还没达到“坦荡”的境界——只能怪自己的胎记了。

    龙女士溢美了。

    可见，平时拎得清的上海男人，还需要把心里的辫子剪掉，才是正宗的路数。

    2009年9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