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越是和颜悦色地与自己说话,闲诗越发觉得他心里在偷偷地使劲地嘲笑自己。
于是,闲诗赌气地低吼一声,“要去你自己去,我不饿。”
朝塍望着在灯笼照耀下熠熠闪光的水纹,道,“别逞强了,再强撑下去,等会儿连水底的鱼儿都听见了不该听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多为你做一道鱼羹。”
“你--”闲诗一边气得跺脚,一边手指着朝塍的鼻子,怒道,“你怎么这么讨厌?”
朝塍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对,爷就是来讨你厌的,但谁让你讨爷的喜?”
闲诗气得重新背对着他,跟自己说即便饿死了也不跟他去吃晚膳。
不过,这男人肯定不会独自去吃晚膳,是以,若是等会儿她又腹鸣,岂不是又要被他听见?又要多丢一次人?
当闲诗正处于纠结之中时,朝塍居然又出声道,“其实挺好听的,爷不嫌弃,要不你继续站在这儿别动,让爷再多欣赏几次?”
啊啊啊!
摆脫不了爱美之心的闲诗再一次被朝塍成功激将到,气势汹汹地朝着船舱里跑去。
朝塍跟上她的脚步,仿佛找到了治理她的法宝,脚步越迈越轻快。
这个画舫的船舱容量与其他普通画舫的容量基本差不多,但格局却大不一样,普通画舫是全部敞开设计,就如一个大堂一般,里头放满了桌子椅子,就剩下一个最前方的台面供歌姬唱歌跳舞之类,而这个画舫就像是一个私宅一般,分为多个格局,占地最多的当然是兼当饭厅的客厅,角落的几间一般都是卧房设计。
因为之前瞥见过有青烟从画舫的一角不断地冒出来,闲诗便猜测这艘画舫上有厨子正在生火做饭。
此刻,饭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烧制好的菜肴,仍旧是没有酒,只有茶水。
虽然是在画舫这种稍显简陋的地方制成的菜肴,但是,闲诗觉得这些菜肴的香气似乎比江湖楼的菜肴闻起来还要香得多,当然,也许是她肚子已经饿的缘故,是以闻什么都觉得特别得香。
尝了尝,闲诗赞赏地点了点头,这厨子的水准绝对比江湖楼的要厉害得多。
见闲诗吃得很是沉默,头也不抬,朝塍便问,“饭菜还合胃口吗?”
不知是不是美味的食物缓和了心情,闲诗这次也没有冷眼瞪他,而是点了点头道,“很好,你哪里请来的厨子?”
她在想,这定是朝塍从哪家酒楼请来的厨子,而那酒楼定然生意极好。
朝塍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家里带出来的。”
闲诗一怔,随即觉得汗颜,他家里带出来的,不就是宫里带出来的御厨吗?
这人的气派果然是一般人及不上的,连在外头吃个饭,也要将御厨给带出来。
朝塍见闲诗陷入沉思,便又问,“怎么了?”
闲诗既不能拆穿他的身份,也不能莫名其妙地不吭声,毕竟这个话题是她问出来的,便随意道,“从未听说过,一个人出门在外还带着厨子的,除了厨子之外,你还带了什么?”
朝塍单手撑额,像是在认真地思索,半饷后道,“除了女人,该带的似乎都带出来了。”
闲诗显然误会了朝塍的意思,不禁故意嘲讽道,“请问你金屋藏娇了几个女人?竟然一个都不舍得带出来?”
“金屋藏娇算不上,”朝塍似笑非笑地认真道,“家里有四个女人,不过都是四十岁以上的老妈子。”
闲诗一脸不信,“丫鬟呢?丫鬟都被你纳为妾了?”
朝塍诚恳地摇头,“爷无妻无妾,否则哪有资格来娶你?”
其实闲诗早就从景东柘口中得知,当今太子殿下尚无纳妃纳妾,就连年轻的宫女一个没有。
原先,东宫太子殿是有年轻宫女的,数目还很多,但是,即便太子殿下戴着烫金面罩,罩住了他的全貌,那些年轻宫女还是对他痴迷不已,甚至有些胆大的,还做出了许多过分之事,从此,太子殿下一怒之下便轰走了全部年轻的宫女,只留下一些年长的嬷嬷做事。
当然,侍卫与太监并不算在其内。
闲诗调侃般地发问,不是不相信景东柘,而是情不自禁,而这些并无出入的事实从景东柘嘴里说出来与从他本人嘴里说出来,给她的感觉完全两样。
虽然朝塍不止一次透露过让她嫁给他的话,但是,闲诗一次也没有认真地面对过。
此时此刻,气氛不错,心情也平和,又恰好落在了这个话题之上,闲诗便大着胆子问道,“你是想娶我为妻吗?”
朝塍肯定地点了点头,“若是爷敢纳你为妾,怎么过得了你爹与哥哥那关?当然,爷从未纳妾的打算,此生只打算娶一个妻子。”
这番话听着既真诚又惊人,在这一夫多妻妾的世道,一个将来可以三宫六院的男人居然说他此生只要一个妻子?
若是他不是太子的身份,闲诗恐怕还能半信半疑,但他如今这个特殊的身份,她完全没有相信的理由。
闲诗盯着朝塍深邃的眼睛,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可以肯定,你是大家族出身,无论是你的长辈还是你所身负的家族责任,恐怕都难以允许你作出这样的决定,你是如何生出这样的决定的?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妻妾成全吗?”
“最后一个问题爷可以先回答你。”朝塍拿下面具,露出那半张似乎变得更加白皙的俊脸,那漂亮的如同雕刻过的轮廓让闲诗的呼吸不由地一窒,“一般姑娘见到爷,皆迫不及待地想嫁给你,可你呢,却宁死不愿意嫁给爷,是以,就像不是所有的姑娘都会被爷倾倒那般,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妻妾成群。譬如你爹你哥哥,都是喜欢此生只有一个妻子的,爷恰好跟他们属于同类。”
闲诗抿了抿唇,没有吭声,耐心地等待着他其他的解释。
朝塍将茶水一口饮尽,继续道,“爷的父亲妻妾成群,数也数不清,那些女人都说爱他,可他最爱的女人,却被他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害死,可他这么多年来却依旧找不出谁是凶手。爷希望自己这辈子,在遇见最爱的女人时,便能够告诉她,不必担心有其他女人会害她,因为此生爷只要她一个。”
“当然,正如你所想,爷这种观念惊世骇俗,一般人没法认可与理解,甚至可能觉得爷是傻子。爷不是长子,按理可以一身轻松,但父亲却非得要爷继承家业,爷抗拒了无数次,毫无效果。最后,爷与父亲达成协议,爷愿意继承家业,但此生爷娶什么样的妻子,娶几个妻子纳几个妾室,都由爷自己决定,谁也干涉不得。”
闲诗不自觉地也跟着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感觉面部好像透气了不少,舒服了不少。
当然,她的心则是汹涌澎湃的,既没想到朝塍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心思,又没想到他会将这番心思讲给她听。
虽然她还是不喜欢他,也不可能会嫁给他,更不相信他此生会只拥有一个妻子,但是,她对他拥有这样的心思而肃然起敬。
该听的解释已经听完,闲诗觉得,该好好地跟他谈一谈,两人之间不可能的事了。
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闲诗开腔道,“你有这样的心思,说实话我很敬佩,但也只是敬佩,而这敬佩的前提,还是我骗我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愿意娶我为妻,我感觉很震惊很唐突,一方面的原因你应该懂,另一方面,你应该更懂,我是一个嫁过的女人,在名声上已经不如未出阁的姑娘那般好了,我想,别说让你娶我为妻,就是纳妾,也不会被你家人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