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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担心,担心他想不开,会走绝路。
她却不知情,田石松正如她担心的那样准备走上绝路,却不是因为对于病患的恐惧,他要逃避的,不是身体上的病痛和对未来的绝望,而是因为曾经那一段极端变态的罪行,他无法赎罪,除非以命相抵。
这段罪行最可怕之处在于,它阻断了父子此生相认的缘份。
这最后一通电话似乎是田石松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交谈,屏幕暗下去,他生命之灯也随之暗淡了。他再度把手机相册打开,那唯一的照片,他必须在死之前删除,不然,他死后华婷一定会追究这照片的来历,何必,何必在他身后,再带给华婷不必要的伤心?他的存在,已经给太多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麻烦,不要再继续了。
他的手指放在删除指令上,却久久按不下去。正则,再见了。他暗暗下定决心,眼睛闭上的瞬间,手指用力按去。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照片还在面前,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儿子,还在微笑着看他。照片下面却有一行提示:删除照片?原来他忽略了手机还有提示这个程序,照片仍在,刚才那片刻的绝决,没能起到意料中的作用。真是造化弄人,就连删除一张照片,也艰难如斯。
再要硬起心肠比刚才容易得多了,这意外的失败让他有一种错觉,照片不会被真的删除,儿子不会真的永不能相见,他不会真的死去。他对着提示语不屑地按了下去,啪——这声音只是幼觉——但他听见了啪的一声,正则突然一闪就不见了。他不禁着慌了,左按右按,照片再也没有出现,他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抓着手机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但稻草救不了那照片。手机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他回想起刚才那一闪,那一闪就带走了儿子!此刻,那一闪在他的心中划亮了一道刺目的闪电——杜若——他死不足惜,可是,怎么能够放任杜若这样的女人,陪伴在儿子身边?
这一发现让田石松激愤不已,他的罪他会抵,但是据他所知,杜若可不是一个好女人,自己的罪恶也正是因为掌握了她的出轨证据才犯下的,他并非为自己开脱,无论站在谁的立场上,谁又会认可杜若的所作所为?更不用说以正则父亲的身份来评价这个儿媳!儿媳?这个称呼似带了刺,刺得他无地自容。
田石松收起了药袋,他藏在橱顶上,等到他保护儿子的计划实施成功,自杀仍是他的最后归宿,药既不能扔掉更不能让华婷看到。他藏好了药,把那杯本来要助他去另一个世界的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喝完后把水杯重重地砸在床头柜上,以示他志在必得的决心。
杜若再一次收到了田石松的电话,那个号码因为太可怕而熟悉,狠狠地铭刻在她的记忆深处,因而,当手机屏幕上再次出现这一串数字时,她的心如被电击一般,突然停止了跳动。
不,她不能接。她颤抖着掐断了电话,继而关机,她惊吓得满头大汗,从她身边经过的老总吃惊地问:“怎么了杜经理?病了吗?快去医院吧,别硬撑了。”他说完马上打电话叫来司机,让他马上送她去医院检查。并非老总大惊小怪,实在是她那副模样让人害怕。司机答应一声立刻过来帮她收拾桌子,杜若这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没事,没事,我只是头有点晕,可能是昨晚睡得太晚了,有点,有点低血糖。”她随口编了个原因对司机说:“张师傅你忙你的,我只要去小会议室稍稍歇会儿就好了。”老总狐疑地看着她,她故作轻松地跟他开玩笑说:“真的,如果不舒服我会去看医生的,我可不想过劳死呢。”
杜若惊魂未定地关上会议室的门,她在屋子里热锅上的蚂蚁般转来转去,没法坐下来“歇会儿”。手机关掉了,她握在手里,如同握着一个定时炸弹。是的,这正是一个定时炸弹,只要一开机,它的铃声就会把杜若的耳朵炸得粉碎,把她的世界炸成废墟。她不能开机,只要不开机,那个魔鬼就无法威胁到她。慢慢地,她想起父亲跟她配型不成功那天他说过的话,当时顾不上想为何那样的一个恶魔,会在她一通哭诉之后彻底转变,那之后一直为父亲的事忙碌,这段不堪的往事,就和这个魔鬼一起,被她有意地抛在了脑后,也许潜意识里只要不提起斯人斯事,就可以骗自己,那只是一场噩梦,其实并不曾存在过。杜若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这是出于本能的自卫。
手机不能永远关机,她决定换新号码,怎么跟大家解释也想好了,就买个合约机,必须换号。想到这里她马上开门出去,交待手下说出去办事。开车在去往专卖店的路上,她的心情渐渐开朗。她不要再受到任何胁迫,她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懦弱,被人捏在手心里,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