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每次回国都来看她。人家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倒好,娶了儿媳等于是少了个儿子。反而是女儿还经常嘘寒问暖,女婿倒比她的儿子还要贴心。
女儿说捐肾的时候,她何尝没有想到过儿子,女儿身体那么弱,但她啥也没说,她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女儿捐肾的心不可动摇;而儿子也是心头肉,虽然变得跟母亲越来越不亲,她疼儿子的心却从没变过,同时她知道,儿子是不可能作出捐肾的决定的,就算他肯念父子之情,儿媳也是决不会答应的。
可是最终还是绕不过去,父子这根线,不是谁想无视就能无视的了的。
杜中很快就回来了,这让杜若很是惊讶,她不知道妈妈是用了什么办法把他这个不念旧家的浪子招回来的。其实很简单,妈妈打电话过去,骗他们说自己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杜若已经回家来照顾她,准备去医院检查,希望杜中夫妻也能回来,反正已经到了暑假,孙子也可以带回来。她知道用自己生病作借口叫他们回来,儿子是没法拒绝的,而儿媳呢,如她所料,根本不愿意回来,说自己工作忙请不到假,又说孙子要去夏令营也不能回来。而这正是杜若妈妈最希望的结果。
对于妈妈叶紫来说,现在已经不存在对前夫的原谅与否,一个人再怎么可恨,但当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谁还能把仇恨继续下去?把杜中骗回来她也不忍,但她不想将来儿子后悔。总有一天,儿子会知道因为自己不施援手而造成父亲失去最宝贵的生命的残酷事实。她相信尽管儿子比较自私,但还没有人性缺失到不顾父亲的生死。尤其当儿媳不在他的身边时,杜中对这个家的眷顾还不至于归零,他的本性并非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杜若看到了曙光。杜中的回来,让他们重新振奋起来。杜薇也知道了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大概情况,她迫切地等待与他的相会,等待他尽快作出捐肾的决定。
但杜薇的希望落空了——说得准确一点,是她想与哥哥相见的希望落空了。
杜中一回来,正则夫妇就回了一趟杜若娘家。当他们回到家时,妈妈已经把情况告诉了杜中,她不想当着女儿女婿的面与儿子谈判,虽然她有信心杜中不会拒绝,但她担心儿子会说出一些不太合适的话,女儿没关系,女婿听着可能会感到很尴尬。但杜若也许想不到,杜中听妈妈说起父亲的事时,只是表露出了惊异和气愤,他的反应不如她们意料中那样强烈,没有让妈妈费过多的口舌,他就默默地答应了。
所以杜若一进门,妈妈就向她点点头,杜若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她跟着妈妈到厨房去,悄悄地问她:“难道哥同意了?妈,你怎么说服他的?”她觉得结果太出乎意料了。
“我没说服他,只是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他是完全自愿的,你别把你哥想那么差劲。”这时候妈妈站在了儿子一边,对女儿的态度表示不满。
杜若暗地里耸了耸肩,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饭桌上大家亲亲热热地拉家长,挟菜布汤,谁也没去提那个敏感的话题。杜若和妈妈都感觉到自从杜中结婚后,一家人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愉快舒心地坐在一起吃过饭。吃完饭,四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茶,每个人的心都开始慢慢往下沉,该说的话,总得说。
“哥,你原谅爸……”杜若的开场白还没说完,杜中就打断了她。
“你错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他说着转头看着妈妈:“妈,你年轻时找对象没睁大眼睛啊,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们。”看见妈妈听了这话着慌的样子,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又说:“你们别担心,捐肾的事不会有什么变化,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生父,如果这世上有人连生父的命都不肯救,那岂不是猪狗不如?我只是更加恨他,恨他年轻的时候抛妻弃子,年老的时候逼自己的儿女捐肾。”杜中向妹妹摆摆手,阻止了她的发言,继续说下去:“他是没有亲自来逼我们捐,说不定他还会拒绝我们的捐献,可是,这事实摆在这里,如果不给他捐肾,他还能活吗?难道让我们亲手把自己的父亲推上死路?我没那么高尚,为了这样一个背叛家庭的人,如果能选择不捐,我是不会捐的。我为什么答应捐肾?完全是被他的生死逼出来的,真的是迫不得已。”
“哥,你别故意把自己说得那样。”杜若勉强地接过话说。
“没有,我干吗做了好事还要背恶名?这的的确确是我真心话。另外,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的女儿,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她们算什么东西?我的眼睛里揉不下这些沙子。”杜中突然发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