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分明看到温军眼角闪烁着晶莹的东西,他装作不经意地去擦了一下。我说,温军,我希望你早日找到你所爱的人。
温军停了一会儿说,好啊,你要好好活着,到时候还得给我把把关呢。反正我们说好了啊,回来你就要继续治疗,再说你也不一定是复发了,还要医生确诊,你别瞎想了。
我说我没瞎想,我就是准备回来治疗的啊。我就是想实现自己这几个梦想,穿一次婚纱,去一趟雪山。对了,我还要回趟鹿城,生病这一年来,我一次都没回去过呢
想到鹿城,我的心已经飞走了。由鹿城起飞,越飞越远,最后会到终点,遥远的雪山,这起点与终点,我对自己说,是梦的源起和结局。
从四川进藏。
车越走越高,盘行在云里,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我有时昏睡,有时醒来又会兴奋尖叫。在高速路旁水泥栏杆外,有当地村民把水果摆在栏杆上兜售,我看着觉得不可思议,车近了,发现那些村民脚下其实是万丈深渊。
欢欣之余,想到今天本该是结婚的日子,不告而别,又觉得极有负罪感。车在飞驰,我想到我爸、我妈、蓝萧言、里里,又刺痛了一下。
走吧,走吧,别了,别了。
车走了一天,傍晚到了丽江。在丽江的当晚,我们住在古城里一座二层楼的客栈里,晚上,古城里极喧嚣热闹,我迎着热烈的气息更新了博客,这个博客是走之前几天注册的,我给博客起名“生命的最后一天”,刚注册没几天,就有人上来访问留言,“最后一天?博主要死了吗,呵呵?”
我写着:第一天,从四川到丽江。丽江这座城里,埋葬了一个梦,徜徉在过去时光中的美好。如果,我的生命能延长,哪怕一点点,我会在这里开个属于自己的客栈,在这里,在旧日的时光里,安静发呆。
离开丽江,我们经过香格里拉、芒康、然乌、波密、八一,在第八天,终于到了拉萨。
到了拉萨那天,我写着,越来越迫近自己的目标了。高原反应很明显,胸闷气短,头疼。大限来临之感。
这里的天,蓝得透明澄澈,涤荡了所有人世间的污垢,我选择这里,是正确的。
安然,纯洁。
布达拉宫,就在云间。那日,我在布达拉宫静坐,我清晰听得自己一呼一吸,灵魂安静默祷。
温军去联系去往雪山的向导了。
2007年。
叶里里计划了大半年,联系到一辆去西藏的车,车主是个消瘦的香港人,人看着很英俊,只是神情落寞倦怠。
她觉得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有点惊讶,觉得对方状态十分像自己。但是他们并不询问彼此太多,只是坦然单刀直入奔往主题,商量费用和行程,叶里里把自己的行程表给那个人,态度坚决,“一定要按照这个路线走。别的都好商量”那个香港人看了看路线:丽江—香格里拉—芒康—然乌—波密—八一—拉萨,他点点头,一言不发,拿起喷水管去冲洗车。
里里穿着长裙,抱着肩膀在一旁看他冲洗,他突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你看起来像受过很大伤害。”她微微笑笑说,你还不一样。
里里临走时整晚写作,不曾入眠,她写道:
望欢暂停了客栈的业务,决定按照雪的路线去一趟拉萨,至于原因,她也说不好,是为了寻找在雪山失踪一年的雪吗?
温军从西藏回来后去了澳洲,他说,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亲手埋葬了他的爱情。谁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有人埋怨他带着雪不告而别。
他们都相信,那是雪最后的愿望。
在雪的博客里,她最后写道,如果顺利的话,到了珠峰脚下,她将趁温军熟睡时,独自上雪山。
半个月后,里里回到丽江,她病了几天,脸晒得黝黑,有天夜晚,她忽然起来,坐到电脑跟前写着:
望欢终于走到了珠峰脚下。她相信她看到了乔雪看见的雪山,沉静壮烈。莹白的雪在阳光下闪烁。她的高山反应很严重,胸闷气短,腿直发抖。有一阵子,她泪流满面,她心内反反复复呼喊着,萧言,乔雪,萧言,乔雪。
她相信,在雪最后的日子里,她一定也记挂着两个名字,萧言,里里。
望欢觉得越来越眩晕,她半跪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她细细凝视雪面,发现雪下有隐隐动态,逐渐清晰,初始如蓝色血管,逐渐裂隙加大,竟在冰面下慢慢呈现一条河流样态,初始安静,渐次奔腾汹涌,喷薄而出,望欢望着这突然出现的河流,激动得说不出话,是的,是这条河,这条暗河,他们几个从鹿城一路寻找,终于在这里找到源头。
她相信,雪,必然也寻到了这条河流。
是的,那条河流,我看到了,原来它一直都在那里。它奔涌而来,从洪荒到未来,从生到死,亘古不息,从未停止。
这条河,从此岸到彼岸,我们一生在这条澎湃的河流中漂流。
只是,这条河,只有去程,没有返程.
萧言,里里,我,先一步到达了。
叶里里猛烈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她开始无声啜泣。
她剩下最后一行字,良久敲出:死亡,不是终结,是另一个开始。
屋里很静,时钟滴滴答答。
好一会儿,她起身拿起手机,手机接通了,她安静地说,萧言,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