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感受,而现时的心情则不可同日而语。
往承德去的一路上,到处是先走后行的百官宗室,另有西北各族权贵也一同上路,整个一个北方地区大调动,接近避暑山庄的几条官道,每日大小官员各种轿舆,未见围猎,已是惊人。
皇上复立了胤礽为皇太子,心情亦大好。这往围场的一路,行宫多达近二十处,沿途加之各路官员承接,走了也一月有余。
到达时,众人忙着修整,山庄比之去年也新修了好几处。秋狝的行营外圆内方,层层设防,戒备极其森严。一时,军机处、提督衙门、理藩院以及兵、刑、礼、工、吏、户六部营帐都已设好,随班八旗也都一一就位。行营所驻各部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俨然一个清廷的小缩影,少说也有万人齐聚,于是,皇上便可安心在此办理政务多达半年之久。
前前后后,再等蒙古各部王公抵达,已近七月。
那日天蓝的出水,皇上让先行“阿达密”,也就是秋狝的序幕,即先选一址,小规模试围一下。
夜里来报,说是“阿达密”一切顺利,这就可以开始正式的行猎了。
“月琦,李德全说你骑射学得不错,这回朕可要好好考你一下啊。”
“嗻,可奴婢有一事不明,想请皇上示向?”
“讲。”
“据奴婢所知,秋狝应该是只有男子才能参加。皇上要如何看奴婢的骑射呢?”
“呵呵,傻丫头,说得不错。围猎结束之后,朕要设宴各族王公,皇子们还要比武,格格和各宫妃嫔也不必拘束,都可策马骑射。”
真到了行围那天,虽是天青云高,却风声猿鸣,加之金角号声,颇有些吓人。等到仪式妥当,近内侍卫和皇上、皇后跟前的人都进了观围的场子。
本来有李德全在,我是不必去的,可皇上似乎点了名,所以也只好跟着。如此,才得见了《乾隆行猎图》上那般难以想象的光景。
只见几百个骑兵,前哨进入,后队依次随发,由远及近绕满围场,两翼众多军队飞驰合拢包抄,渐成合围之势。
此时,各路军旗摇动,呐喊鸣金,响声整天,一时众将压山而下,缩小包围,各种獐、狍、鹿、狼便在围内暴走狂奔。由高处向下望,那气势非同一般。近万兵士,等众兽都入了围子,即刻站稳外围,各取帽盔,领头者举鞭,全军顿时束马高呼:“玛喇哈(围毕)。”声震千里之外。
皇上即刻出了观围的看城,佩橐鞬弓矢,策马就上了一处高地,再立马环视,举鞭示意。后面各班近卫马上跟进,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选练,皆尾随皇上,牵狗的、驾鹰的、递箭的、护卫的各司其职。偌大个围子,百匹野兽,任万岁一人信马驰猎!
康熙箭无虚发,一时有应矢即亡者,有带箭逃窜者,所获猎物自然不计其数。
皇上已近耳顺之人,竟仍是这般厉害。史书中常说天威如何如何,看来也并非拍马虚言。可以想见当年亲兵征战,何等英姿勃发!
尽兴之后,皇上再次入城观围。凡皇子王公、近侍武官、军中各将并八旗子弟及各地推举的好手悉数入场,真真是群雄逐鹿!千人万羽!
只听得百兽哀鸣,战马啸啸,皇上指着一人道:“那个是哪位阿哥?”
李德全眼力甚好,已回说:“是四阿哥。”
皇上点了点头,片刻又指着一个问:“此人专射猛兽,且一箭毙命,是谁的部下?”
便有人回说:“是四川巡抚年羹尧。”
“哦,是他。”皇上应得若有所思。
说话间也是风云变幻,已变化了多种狩猎阵形。先是各旗形成合围之势,把行猎的圈子缩得极小,随后众人万箭齐射,全歼不留;
再者三面突进,只放开一道口子,猎物遂奋力向该处奔突,两边鼓声如雷,各路人马只从后追杀猎尽;
再有一种,也是留口放行,只是安插数批人马埋伏于地势两旁,待兽群经过,再冲杀个片甲不留!
怪不得人说,木兰围猎是行军打仗,如此练兵,实是蔚为大观!
这行猎直围了十多日,才算是真正罢了围,众人又忙着准备后头的余兴节目。
庆功开始之前的几日,皇上忙着接见各族王公,尤以蒙古最为礼遇。各位皇子作陪相谈国家大事,如此一来,需要避政的我便得了空,去马场练习骑射。
这也是皇上吩咐的,说好了要看的,在宫里哪来机会,大半年不碰,如今又都生疏了,忙着日日操练。
蒙古王公的女儿们比起久居京城的格格们可强多了,她们来了也不太拘束,每日都能见到几个飞奔射猎小兽。
骑射是最让人心胸开阔之事,围场到处水草丰满,灌木松林,衬着极目的广阔天地,信马任驰骋,怎能不让人陶醉。
每日去马厩,常遇上当日同学骑射的十五格格,还是那副脾气,骑射倒有些长进。想必皇上也是嘱咐过了的。
晃悠悠恣意了没几日,就该庆功了,皇上手下多的是能人,阿哥们也都有好身手,要胜蒙古王公们总不会太难。何况我如今无心观战,只想着自个儿会不会在众人面前出丑。
试马埭前的摔跤固然好看,却多少有些野蛮;射箭一项又离得太远,旁人不过瞎起哄;唯有赛马才是真叫人兴奋的竞技。
此次秋狝,阿拉善蒙古和罗理之子阿宝、赛因诺颜部策凌、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丹津多尔济以及科尔沁部左翼中旗的噶尔多,是最受皇上看中的王公后辈。
其中尤以阿宝和策凌文武双全,满、蒙、汉语皆通。
赛马一场,两人自是互不相让,并胤禩、胤禛等一众皇子都下了场。
这种赛马并非短途,而是一绕便是大半个围场,中间自然有先有后,观战宝地也是有周围多处可寻,作为每年的重头戏,王公格格、群臣武将无一不到场早占位子。
这一场,参赛的俱是皇族贝勒,所有人都摒住了气。
一转眼就不见了赛马的身影,片刻,前面山头有人举旗,一看知是大清的皇子领了头,至于是哪一个却是不得而知。又过了两程,举旗示意的却皆是蒙古王子领先,皇上只不发一言。
说时迟那时快,阿宝一人当先出了林子,前面便是平川大道,直通终场。
策凌、胤禩、胤禛、胤礽几乎不分先后差阿宝半个马身,紧随其后是丹津多尔济等众人。
心都紧张得要跳了出来,双手攥紧。只一下,策凌不过半个马头拔了头筹,胤禛、胤礽第二,胤禩与阿宝列第三。
皇上倒也豁达,朗声叫好,即给策凌重赏,又依次赏了各位皇子。
才赛完了皇子,皇上就对身边的蒙古各汗道:“孩儿们比过了,也让丫头们亮亮相啊。”
各位王公自是叫好,皇上又道:“不必那么多规矩了,女孩儿们本就少,你们有年轻的妃嫔带来的,宗室家的姑娘们,也让她们都上场露一手。”
众人又忙道:“是,是。”
如此便只在平原处的试马埭设了场子,三品以下的官员都早早让退了场,即使如此,也还有几百号人把个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李德全对我使了个眼色,这可好,轮到自己就没那么好玩了。
刚下场换了轻便的衣服,又听皇上说:“不必分开骑、射了,还是如往年一般,让她们搭弓赛马,一箭红心,最快者得胜。”
只见立马有人放了靶来,那靶近终点,一字排开有十多个,从平原松林的的尽头策马奔至终点,命中任意一个靶心且最快者为胜。
王公们的公主都是自带了宝马来的,皇上的格格和宗室女则要按品阶分配用马,像我这种陪着凑份子的,当然是有一匹即可。
不想,胤禩悄悄的让小三过来传话:“我们爷说了,他另有一匹好马,让您去试试合骑不。”
话还没来得及应,李德全也跑来了,“月琦姑娘,皇上给您备了马,快随奴才去。”
此话一出,引得听见的人个个朝我侧目。
皇上啊,您的恩典多了小民可是受不起。
那马随即给牵了出来……
“啊!”一时惊呼声此起彼伏。“锦云驎!”我听见胤禛脱口而出,诸位皇子并倒吸一口气。
天,这马犹如神兽,通身毛白胜雪,奕奕生辉,唯一双眼丹红,稍动便四蹄撒开,嘶鸣如歌。
这……“皇上,奴婢不敢受此大恩。”
能轮到起名字的马都是御马中的上品,何况这个,只要是个长眼的人便能识得是万里挑一的神驹,您这不是明摆着不让我日后安生吗?
“月琦,锦云驎性子烈,却极其聪慧,能不能骑,还要看你的造化。”皇上隔着高台,朗声笑道。
这若骑不了,岂不是更难堪?好吧,事到临头须放胆,就让我试它一试。
众人摒着呼吸,看我缓缓走近那锦云驎,不知为何,我心里倒不怎么怕它,反而有种亲切感。
它长得美极了,那双丹目尤其亮如宝石,好似会对我说话一般。
我轻轻地伸手,抚上它的颈脖,它先是微侧了侧头,我又靠得它近些,再抚时,它竟将头靠了过来,用嘴摩唆我的手。
好痒,我笑着凑过去,在它耳边说道:“你真是太美了。”它听着,低头温顺地轻抬前足,我抓着马鞍,顺势翻身一跃而上。
“好——!”我听见人群里爆发出一片欢腾。又见策凌走过我身边笑嚷:“我赌你赢!”
“谢谢。”
天马一般的锦云驎,你怎么可以输?
人群刚平息下去,又是一阵惊呼,原来阿拉善蒙古的公主,阿宝的姐姐尚敏,骑着一匹玄青的汗血宝马入场了,人们立即纷纷议论:这是纯种的西域神驹,骁勇善战。
我心下叹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阿拉伯纯种马啊,拿破仑那匹的祖先。
不想胯下锦云驎极通人性,见我只顾着看别人家的好马,一声长嘶,蹬蹄而跃,差点把我掀下来。那汗血宝马也好不示弱,长声而啸,声动百里。
一时间公主、格格忙着调换好马,谁都不想未赛就先落人后,蒙古各部本就带着宝马来朝,此番更是把族里最好的马都牵了出来,惹得众人眼福大饱,赞不绝口。
等各方准备就绪,皇上一声令下,锦云驎腾跃而出,只觉风声塞耳,刹时就不见了左右各骑。
快点,再快点,赛程过半,只有尚敏与我并进。
即将接近终点时,我搭箭瞄准靶心,只听耳边“飕”的一声,有人已先行放箭,那尚敏公主臂力远胜于我,其弓也长我一倍,故早放了。
我稳了稳心神,伏下身子,对锦云驎说:“我射箭时,你再发力。”
说完挺身盯着靶心,只觉心无一丝杂念,方一箭射出,锦云驎霎时一鸣,逐风而去……
到达时,只觉得欢呼震耳,心里却静的很,锦云驎,我的好锦儿,你也觉得实属平常吧。
等众人回到观礼台。阿拉善蒙古亲王头一个便向皇上进酒,“素闻圣上的公主和阿哥们一样出色,今日看来名不虚传啊。”
皇上哈哈大笑,指着我说,“王爷可是说的她?”
亲王点了点头,又道:“若能迎娶公主至我阿拉善,必是人间头等的美事,还望皇上成全。”
这骑宝马的祸害也来得太大太快了点吧。
“朕说阿拉善蒙古亲王啊,你这回可看走眼了,月琦是朕的御前女官,祖父是博库泰,你和他也是故交了。不过,这孩子确实比朕的格格们还强些啊。”
我忙跪下行礼,王爷也是一惊,“啊。恕臣鲁莽,皇上。”
“无妨,无妨。都是一家人嘛。”皇上一边说,一边示意我起来。
“这么好的姑娘,该给皇上做儿媳才对啊。”这王爷倒好,这么快就掉了头,拍起马屁来了。
“呵呵,”皇上轻笑两声,“只怕他们都没有这个福气。”
这话把我和那王爷都说楞了,康熙,您老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啊。
“策凌呢?”皇上又问。
“臣在。”
“随朕去行宫走走。”看来此人颇受皇上的赏识。
“嗻。”
入夜,庆功宴后,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这样的宴席要摆整整三日。明天,还有秋狝的最后一个节目,驯马、套马。
服侍皇上安妥,端了水盆子出去,见李德全对我使了眼色,便知道今儿个到此为止,用不上我了。
帐外,天黑得像丝绒,缀满着伸手即可摘下的宝石……
只出了一下神,却听见帐内皇上的声音:“和她一个样啊……”
又听得李德全道:“是,那锦云驎又是极通灵性的马,奴才今儿瞧着那一人一马真是……怪不得皇上念着。”
这说的是谁?是我吗?那,那个她呢?
“皇上,龙体要紧,早点歇吧。”说话间,李德全就要出来了。
我赶紧绕了过去,一时沿着内营的草地,缓缓走上山坡,静静的夜里繁星满目,也舍不得去睡。
――――――――――――――――――――――――――――――――――
“月琦,你叫我好找。”抬头一看,胤禩着急好笑的面孔就在眼前。
“怎么了?”我正觉得奇怪。
只见后面闪出一人,穿着侍卫的衣服,一抬脸。
“啊,你怎么来了!”
“还问我,你闯了祸了,知不知道?”胤禵故做生气地朝我瞪眼。
“啊,我做什么了,马又不是我要骑的。是皇上……”我一时说得乱七八糟。
“你们俩先别闹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还是胤禩最清醒。
左拐七弯,竟悄悄出了戒备森严的内营。
“好了,还是我来说吧。”胤禩边说边对我俩摇头。
“你可知道锦云驎是匹什么样的马?”
“万里挑一的良驹。”
胤禩点了点头,“锦云驎当年跟着皇上西征,原是备用所带,那时尚不足五岁。可后来只有它伏着皇上突了围,一直跟到回朝。”
“再喜欢的马,皇上多少也让我们兄弟骑过,可锦云驎太子提了几次,皇上都犹豫着没答应,还有这马性子极烈,向来独处一厩,马夫也不知伤了多少。”
“那我……”这么做的后果呢,就算是要掉脑袋,他胤禵来了也没用啊。
“你觉得策凌怎么样?”胤禵随手便摘了那侍卫的帽子扔在一边。
“啊,不会吧。”
“什么不会。八哥就是赛马后听见他求皇上要娶你的。”
“那皇上答应了还是没有?”
“君意未决。皇上只说他好眼光,却没有许他什么。”
这……难道就这样和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结成夫妻……抬头看看胤禩和胤禵,尤其是胤禵脸上凝重的神情,这么多年,从不曾知晓。
他见我不开口,只望着他,便道:“月琦,只要你一句话。只要皇阿玛还没有点头,我们就有办法。”
我再没有这么肯定过,“不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带着点散漫地笑容又回到了胤禵的脸上,这才是我认识的他。
“好。八哥,你看着她,让我好好会会你们明天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