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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吓破了他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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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带着点散漫地笑容又回到了胤禵的脸上,这才是我认识的他。

    “好。八哥,你看着她,让我好好会会你们明天的客人。”

    胤禵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淡去,我才发现,不远处几个围栏里圈着数匹未经驯服的野马——这都是为明天驯马备的。

    他要干什么?我转头疑惑地看着胤禩。

    “嘘,别急,现在不能惊动了马儿,过会儿再告诉你。”胤禩把我拉在身侧,不让我乱动。

    只见胤禵朝着一匹单圈着的栗色雄马而去,他先在围栏外,静静看了那马一会儿,那骏马在圈中散乱地跑着,发现胤禵看着它,便也不时去看他。又跑了几步,那马儿停了下来。胤禵轻轻翻栏而过,目光依然紧盯着它,马儿似乎不喜欢这样被人注目,它不安地继续绕着圈。

    胤禵慢慢地站到了圈子的正中,草场的风很凉,而我看着胤禵一步步靠近那匹栗色马驹,紧张得手心出汗。

    他绕着马儿,似乎在说些什么,既不伸手,也不再靠近,只是这样保持着一段距离,始终望着它。

    终于那马儿也静静停了下来,回望着他。彼此一人一马,就这样伫立在天地间,再无旁物。

    胤禵慢慢地伸出手去,那马儿任他抚mo,摇着头,抖一抖马鬃,喘几口气又继续和他亲昵。

    头顶传来胤禩轻轻的叹气声,“难以置信吧?每一次我看到他这么做的时候都禁不住这样想。再好的马师也不可能一声嘶鸣都没有,就驯服了对方。”

    “thehorsewhisperer。”

    “月琦,你说什么?”

    “没什么,一个遥远的地方如此称呼那些能和马交流的人。”

    “是吗?还有这样的地方。你知道先祖关于马的那个传说吗?”

    我摇了摇头。

    “我们满人的祖先曾说,如果有这样一位与马相通的人——他无需皮鞭便可驯服世上的骏马,那么他便是神的宠儿,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是……”

    “什么?”

    “神同时告诫说,他必带着腥风而来,随着血雨而去。意思是说,只要接近他的人都不得善终。”

    “八爷?”

    “月琦,什么?”

    “你信吗?”

    “不知道……不,我想不信。”他微微一笑,轻轻问我,“你呢?”

    “我?过八百年也不信啊!”

    他又立即笑了,“真不愧是你说的。记得,别告诉任何人。这事,除了德妃和我,再没有别的人知道。”

    “连皇上也?”

    “嗯。”

    “你们俩说什么呢?还不快过来。”胤禵不敢高声语,只好让那栗色的马儿呆在原地,自己跑了过来。

    我一笑回道:“没什么,八阿哥把你小时候的那些糗事说给我听呢。”

    “好啊,你们俩!别闹了,快点。这是这次捉来最烈的马儿了,今儿八哥已眼见那策凌试着驯服不成,明天皇上观赛时,你若能驯服这马儿,便是胜他一筹,他便没有资格娶你。”

    他拉了我急着要过去,“胤禵,”我一喊,他只得转身问我:“怎么了?”

    “谢谢。”

    他一楞,道:“傻瓜,要谢,谢八哥吧。”

    不。胤禵,谢的是你——谢你舍身相救;谢你抗旨而来;谢你冒死犯忌;谢你为我这份心……

    ―――――――――――――――――――――――――――――――――――

    第二日围场,不仅策凌,所有上场的好手都没能制服那烈马。皇上倒是雅量,一点没有为此不快,反而和诸位王公“哈哈”笑过。

    “月琦,代朕给策凌进酒,他当得起!”皇上转头对我说道。

    “嗻。”我举着酒杯行至场下,策凌豪爽地一干而净,磕头谢恩。内外又是一片欢呼。

    “把马鞭给我。”我笑着从怔怔的策凌手中拿过鞭子,便向那马儿走去。

    “李德全,月琦在干什么?”我听见皇上焦急的声音传来。

    “皇上,请让奴婢试一试。”行了礼,不理众人的惊呼,我已走至那圈栏内。

    “月琦!这可比不得那锦云驎!快!找人拦住她!”

    皇上的惊呼未定,便有一人拦在了我的身前。那马儿本来好好的,如今被喝声一吓,又被来人一惊,竟已疯了似的乱踏冲奔过来。

    “小心!”我话才出口,胤禛就护着我猛得往旁边一让,可我不会半点功夫,显然拖累了他,我们又靠得护栏太近,一下就被逼至死角。眼见那马又撒蹄举来,胤禛只好硬生生挡了一下,彼此臂膀相挽,我只觉他一个踉跄,差点站不住。

    只一下,十几个侍卫、高手,离得近的王公大臣,都冲了上来,瞬间就把那马结果了,无辜的悲鸣痛人心肺。

    年羹尧一时也已杀将进来,一看胤禛,脸上神色立即一变,刚想弯腰背他出去,却见胤禛紧抿着嘴微微摇头。见年羹尧还在犹豫,我急着说:“除非要了性命,他是不会要你这样背出去的!只这一段,我和你一起搀出去,等皇上见不着了怎样都成!”

    他凶神恶煞般地狠狠瞪了我一眼,转头见胤禛勉强点了下头,才不再犹豫,立即使了巧力,帮我扶他出去。

    回了营,众人都不敢惊动皇上,只说受了点轻伤,悄悄地请大夫来一瞧,伤得却着实不轻,内腑受了震动,需静养半月。幸好行猎已经结束,不然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午时服侍皇上小睡了,立时溜出去看胤禛,对门口的小太监摆摆手,偷偷摸进去坐在榻边,望着他那微蹙着眉的睡颜,多少愧疚就这样生了出来。

    唉,胤禛,你为什么不好好坐着看呢?总要越添乱子越忙,你才乐意不是?

    秋狝回朝,不过半月,天气已是一日凉过一日。转眼就是深秋。

    午后皇上去了德妃那儿,都不用我们跟着,只李公公瞅了个空,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月琦姑娘,今儿个赛因诺颜部为策凌王爷来求亲,皇上已经说了,准备封了姑娘做格格,去和亲。让奴才这几日便找嬷嬷带教您,您自个也有个数……”

    此后李德全说的一车箩话,我都没听进去。“和亲”,真的,即使回来了还是没有逃过吗?

    一路昏昏沉沉,进了自己的屋子,才刚坐下,就听得有人来敲门。

    去应了一看,是胤禩。却没半点心情理他,不过呆呆地福了福,也不说话。

    “月琦,你怎么了?”他倒是不介意我的失礼。

    “噢,没事。”

    “你知道了?早朝上,赛因诺颜部已经来人提亲了。皇上虽没说谁,却是答应了的。难道,真是你?”

    “嗯。”我怔怔地点点头,脑中一片混沌。

    “月琦,你看着我。”他忍不住伸手迫我追回思绪。

    我一摇头,挣开他,站起来说道“让我静一静”,便去院里站着发楞。他也不说话,只陪坐在一旁。

    隔了半日,我自回到屋里,一径翻出所有胤禩和胤禵送来的书册、字画、玩意、那些和他们素日来往谈心的字条儿,一件件,一样样,历历在目。

    他呆呆地看着我忙碌,最后将它们齐整的归在一处。我指着他送来的那些道:“八爷明儿都叫人拿了回去吧。”

    “月琦,你这是做什么?”

    “事到如今,难道还叫我留着不成?带到蒙古去?”

    “月琦!”

    “好,你不要也罢。”我伸手就将一卷董其昌的字画扔进了火盆。

    他救也来不及,一把抓住我的手,我狠命一挣,抓着案上的东西就往火里扔。

    他再不说话,只紧紧地像哄孩子似的拥着我不松手,我哭喊着拳打脚踢,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突然。

    “胤禵?!”

    我听见胤禩一唤,忙抬头泪眼望向来人,只见屋内满地狼藉,胤禵不发一言的站在门口,三人一时皆呆了。

    胤禵刹时转身就要走。

    “胤禵!”才唤出口,便觉一阵心痛。

    “十四弟,你好歹劝一句。”胤禩送了手同时道。

    胤禵听得身形一顿,半晌没有回头,“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

    夜里独坐窗前,用竹签拨亮了烛火,火苗一蹿,不过徒生悲凉。

    次日,我昏昏沉沉的起来梳洗,李德全已经派来小太监,把关于册封出嫁的一些东西送来,还有厚厚一本典章制度的抄录。

    我接过时,只觉得好笑,知道康熙和他的儿子们的命运又如何,我既无力改变它,反而还要受这些可怜人的摆布,可见自己只是个更为可怜的人。

    只要一日没有召告天下,我便要当一日的差。

    出门才没走几步,拐了弯就撞上李德全,正想福一福便走,他却一脸正色的开口:“月琦姑娘,老奴有几句话要对姑娘说。本想藏着,今日看来却是不能。”

    我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姑娘如今已是要册封的公主了,更是不日即将下嫁。姑娘的一举一动多少人看着?”他话语一顿,有些急切地望着我。

    “还请公公明示。”

    “皇上宠爱姑娘宫里是皆知的,将姑娘远嫁,万岁爷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姑娘一定记得,阿哥们虽好,姑娘却不能有半点私情啊。

    “姑娘不念别人,也念念家里的长辈。为什么锦画走后,姑娘那儿没来人?皇上又有什么时候责罚过姑娘?圣眷隆恩,不会平白而来,是上辈积的福啊。”

    “有些事老奴是急在心里,如今皇上既然下了旨,姑娘但凡奉旨遵从便是。别的,日后若有缘,自然会知道。”

    “啊……”我一时觉得什么也没听明白。

    李德全见状不禁叹了口气“老奴的话,姑娘只记在心上便好。”

    ―――――――――――――――――――――――――――――――――――

    乾清宫的午时,那些疏影倾斜的廊柱,飘着暖香的前庭后院……照例等到皇上下朝。

    今日圣上的后头跟着的是胤禩、胤禵两个。我一见便去后头预备端了新茶上来。

    才下去没多会儿,就听皇上厉声道:“月琦,你来。”

    我忙搁了茶盅,走至外间。却见胤禩跪在皇上跟前,胤禵也陪跪着。

    我一时不明就里,只得也慌忙跪下,看着皇上。

    “八阿哥说你和他是两情相悦,求朕把你给了他当侧福晋。”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月琦,朕现在就问你,你可愿给八阿哥当侧福晋?”

    啊!我惊得直看胤禩,皇上已经发了话要去和亲,胤禩你知我不愿意,怎么这样聪明的人竟想出这么个法子,难道硬要鸡蛋碰石头?

    又急又气,我一时答不上话来。

    皇上见我不答话,对着胤禩便冷哼了一声,还不及开口。又听胤禵抢着要说:“皇上,月琦……”

    心里蹦地一跳,我一看胤禵的脸色,莫不是他还不嫌乱,也要来趟这档子混水?

    “皇上!”终究,还是我来说吧。

    一时殿里鸦雀无声。

    “请皇上容奴婢单独禀报。”

    万岁点了点头,挥手让人都下去了,只留了李德全一个。

    我缓缓磕下头去道:“奴婢博库泰;月琦出身微寒,性情顽劣,实不敢以大清公主之姿下嫁蒙古部族,且恐不胜和睦外邦、承福泽被百姓之重任,望皇上酌察,再择佳人。”

    一席话说完,舒出气来,只觉事到临头不过如此。

    还不知皇上的反应,就见李德全都急得双脚跳。

    “月琦,你为何这般辜负朕的苦心?”那话语中无奈地口气,让我莫名着慌。

    大殿里只剩死一样的沉寂在弥漫,皇上不知在做何打算。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跪着静等,时间长得让人发怵。

    伴随着一声叹息,我突然有种即将终结的轻松,就像重罪的犯人等来了行刑的日期,一切都将结果。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李公公三步并作两步,在皇上开口前,于他耳畔说了些什么。

    康熙便又再次陷入了静默,良久,我听见皇上说,声音似乎遥远得难以真切,“月琦,你是第二个敢对朕说这样的话的人。朕的苏麻姑姑也走了两年了。屋子空着没人看,月琦,你去替朕看看吧。”

    没等我缓过神来,李德全一清嗓子,唤道:“圣上着博库泰;月琦即日起于宫中带发修行,若无圣旨,不得离宫。”

    “月琦谢皇上恩典。”

    我竟这般保住了脑袋。

    没有片刻迟疑,第二日我便着素装,搬进了一间宫中小佛堂,开始了清苦闲静的修行日子。每日粗茶淡饭没有想象的艰难,我能够明显感到自己的清减,却在内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照看着门前几株普通的花草,告别了所有的小说诗歌,佛堂里有的是数不尽的经卷。念书的时候,只学了些释家入门的皮毛,如今有的是时间,于是开始每日参禅,每日努力赶走寂寞。

    这样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这个前后三间的小佛堂,开始零星的有宫女妃子来参拜,我猜苏麻喇姑在的时候,也许就是如此。

    宫里的女眷无法随意出宫,这个小佛堂正是她们精神寄托的好地方。似乎没有人对这件事有任何异议,人们安静的来去。我本已是半个槛外人,无论你是贵妃还是极小的宫女都是薄茶一杯,难得有缘时,言几句偈语而已。

    没过几日,竟派来一个宫女每日给佛堂清扫,为那些来客奉茶,夜里却也不住在我这儿。如此这般,我又拾回了轻闲,开始每日暮时,抄写《般若波若蜜多心经》。

    这是一篇极妙极短的经文,最有名的一句大概要属“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而,此语本没有今日那种搞笑的意味,应该是人世间最简单又最深奥的道理之一。

    熟了,便有人来借佛经,佛说没有舍不得的。我只对来人说大概多少日之后来取,随后开始抄那所要借之经。将苏麻喇姑原本藏的经文留着,把我抄得借出,抄一部借一部,竟使自己每日忙碌不停。

    宫里早已开始风云变幻,参了佛,人的心就变得更细了。那些人事的变故都写在每一个访客的脸上,如果你再留意一下访客的身份,便不难发现是谁处在风暴的中心。

    两月之后,已是隆冬的北京,一片茫茫白色。寂寥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我见到德妃背后的胤禵时,那一刻确实有些惊讶。曾经在深夜以为难以忍受的念的蚕食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再见,只感到几分淡然。

    他没有说话的机会,走时,偷偷地给我留了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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