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马术结束之后,本应该进行武比最后一项擂台大比。但众人商议,觉得天色已晚,在擂台之上多有不便,便决定要将擂台大比延后到明日。今日晚间改为文斗,中华是礼仪之邦,同样也是文化之邦,诸子百家,源远流长。想要做大唐的驸马爷,除了有一身勇武之外,同样也不能缺乏智慧。
是以参加比试的八人先后抽了签,来到各自相应的考房。松赞干布抽到的是春秋战国房,要与房中各家各派的宗师谈经论道。若是换了别的蛮王,恐怕一听此事便要退避三舍,但他父亲朗日松赞仰慕唐朝文化,向日曾经派人重金礼聘大唐学者来吐蕃传经授业。
他幼年时便极为仰慕唐国文化,后来朗日松赞被杀,他被一位大唐的异人所救,传下他这一身经天纬地的大本事。那位异人是位十分罕见的墨侠,松赞干布便也学了一身墨家思想。
今日春秋战国房中主事的是一位当世大儒,待松赞干布落座之后,方才说明今天的题目。原来今天要议的是昔年百家争鸣会上的一段旧事,说的是百家是否要化零为整,携手共度兵劫一事。
当日争鸣会由墨家李洪生主持,化零为整,百家归一也是由李洪生提倡,是以今日便延续当日的议题。
只听一人率先发难,“战国七雄并立,但群雄争夺的是天下。百家立世,靠的却是学术,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还要什么从长计议,从短计议?又何必要群策群力?难道真要在封禅台上起义造反,去打魏国齐国秦国不成?”
松赞干布凝神一看,只见说话这人三尺长髯,相貌清秀,五十岁上下年纪,穿一身红衫。这人是定州人,名叫黄生,是名家宗师。
松赞干布面不改色,知道眼前这位老兄既然敢第一个发难,必然是个辩中能手,今日若是不将他说倒,恐怕不仅出师不利,还要打乱自己的部署。精神振奋,“这位先生,您难道觉得天下不管战与不战,乱与不乱,都与百家无关吗?”
黄生道:“诸子百家立世,既不能与天下脱节!”
松赞干布道:“诸子百家立足天下,便要首先融入世俗。春秋战国之天下,已非诸侯与士大夫之天下。百家虽大多出身寒门,但开山立派,广纳学员。战国七雄之中,齐国有墨家传人,魏国也有墨家弟子,齐魏之间,彼此忌惮,都怕墨家倾倒一边,最终都将墨家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墨家只是百家之一,其他门派,又何尝不是如此?战国兵戈四起,狼烟不断,百家看似安全,实则已经危如累卵。难道这位先生,全然不知情吗?”
这一番话步步紧逼,黄生虽然处于下风,却并不慌张,道:“魏王好名家,齐王好墨家,秦王好法家,楚王好道家,鲁王好儒家。各国之中,有的贵族喜好鬼谷,有的大臣喜好纵横,有的将军喜好儒家,这些人同样有喜好的百家,难道他们也视百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吗?难道他们这些人,会血腥灭了名家,屠了墨家?若真是如此,恐怕这天下也要毁于一旦了!”
双目炯炯看向松赞干布:“依我拙见,各方诸侯爱的是军政大权,王公贵族爱的是财帛土地,将军大臣爱的是位高权重,留名青史。而百家呢?看似影响颇深,但终究权力有限。归根结底,还是百家同在,诸侯安心。怕只怕有些人,想做千秋独夫,千秋万代,百家归一!那才是诸侯们的心腹大患!”
名家与墨家从千年之前便极为不睦,汉朝之后,墨家式微,两宗门人再难相聚,也便没机会再行论斗了。今日再聚,自然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松赞干布面对对方的指责,只是一笑了之。道:“先生,您这么说未免有些偏激。有谁不希望自己的门派能够源远流长,延续下去?有谁不希望做千秋独夫,能够千秋万代,百家归一?但人和人之间,难免会有争端。就像有男人,同样也有女人。有老人,同样也有孩子。上古时候,有三皇五帝,后有夏商周,若果真如你所说,恐怕天下始终是一家之天下,又怎会经历许多风云?”
松赞干布环顾众人,朗声道:“所以,千秋独夫恐怕也只是个玩笑。归其根本,还是因为个人的独立。何况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百家学派各有不同,若是现在不团结,到了一家之天下时,那便悔之晚矣先生,您觉得呢?”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既说人性,也谈大势。黄生虽是名家宗师,但也不知要从何辩解。看着松赞干布哑口无言,脸色通红。众人虽然早知这位西域雄主身具大才,但想不到他词锋如此犀利,浑然不似一个吐蕃蛮人,反倒更是一位中原智者。
李雪雁隔着一道门,听着呆子在门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心中激荡。想不到这块木头平日里说话吞吞吐吐,居然还有这般辩才!
黄生这里偃旗息鼓,儒家这边又生机锋。墨家与儒家,一在鲁国,一在齐国。相传墨翟兄弟昔日都曾是儒家门人,后来兄弟两个双双破门而出,开创了墨家学说。儒家中人不管是学术主张,还是政治主张都与墨家南辕北撤,又因旧事向来以叛徒之学形容墨家。
而孔子的儒家,倾周礼,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纲五常,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有些倾向于掌权者。这素来被墨家诟病,讽刺为“奉承学派”。若说名家与墨家只是意见不同,那儒家与墨家便是传承恩怨了!
一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只见这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虽然人到中年,依旧眉清目秀。
这人姓房,名乔,字玄龄,是当朝宰相,同时也是后儒家大儒,如今的儒家八派之一的长老——房夫子。房玄龄温声道:“赞普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松赞干布看了看房玄龄,知道这位长老区别于儒家其它八派长老,不止是当朝宰相,也是当今儒家第一能人。他欲抑先扬,肯定有十分强劲的后手。微微一笑,道:“夫子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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