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银屏掩泪垂翠袖(3)
朱成璧冷冷一笑:“那么,你信么?”
朱宜修诚惶诚恐,温顺道:“儿臣信也好,不信也罢,但儿臣终究经的事少了,看人看事不够精准,还请母后定夺。”
朱成璧欠一欠身,目光却骤然迸发出一丝尖锐的冷意:“有些事情,哀家知道,你也知道,但是旁人却未必心知肚明。周氏的宫女犯案,落在旁人眼里,恐怕就是周氏之死,表面看是畏罪自杀,实则却是背了黑锅、为人陷害。而麝香一事,虽是针对长春宫,但却意味着予泽出事,与如贵嫔脱不开关系。一箭三雕,既打落如贵嫔的胎儿,又让周氏一案疑点重重,更直指章德宫,意欲让你对如贵嫔心生怀疑,果真阴毒!”
竹息握着绿松玉锤,为朱成璧缓缓敲着膝盖,不紧不慢道:“其实,也可另作他论,那幕后之人打落如贵嫔娘娘的胎儿,再移花接木嫁接到周氏的宫女身上,若是再引得流言蜚语直指章德宫的方向,虽然会让人以为是娴贵妃娘娘与如贵嫔娘娘合谋,利用予泽陷害周氏,但似乎也会让如贵嫔娘娘怀疑娴贵妃娘娘与她小产一事撇不清关系,或是如贵嫔娘娘手里捏着娴贵妃娘娘的把柄,才会惹祸上身。”
朱宜修一怔,沉吟道:“不论会引起哪一种猜测也好,眼下,六宫的确多有议论,儿臣惶恐,还请母后明白示下。”
朱成璧的笑意轻漾如春风习习:“宫里头谁最有可能做这件事情,又是谁得利最多,你心里一清二楚,何必与哀家打哑谜?”
朱宜修一怔,下意识道:“母后是说,贤妃与德妃?”
“贤妃与德妃的父亲,一个是当朝丞相,兼任户部尚书,一个是兵部尚书,更有摄政王背后撑腰,权势极盛,遑论是你了,哀家也轻易动弹不得,但并不代表就可以轻纵。娴贵妃,厌胜之术,你懂得多少?”
朱宜修一愣,朱成璧的话已然追至耳边:“隐忍不发,是要等到一并发出,方能彻底断其后路,哀家的意思,你好好体会。”
待到朱宜修出殿,竹息适时奉上一盅玫瑰杏仁酪,低低劝道:“娴贵妃娘娘素来聪颖,自然晓得太后娘娘的意思,只是,要扳倒贤妃与德妃并非一两年的事情,还需慢慢打算。”
朱成璧嗤的一笑,伸手接过那只鎏金嵌芙蓉石玉盅,那芙蓉石映着日色有极浅极淡的光泽一转,却无端端生出几许寒意,恰似她此刻沉静若寒冰的心:“自然需要慢慢打算,只是到底是哀家小觑了她们。”
竹息淡淡一笑:“奴婢想起了潘才人,只是,扮猪吃老虎学得再像,终究都逃不过太后娘娘的法眼。”
仲夏的景致如一匹光泽艳丽的织金锦徐徐展开,而其时光却如抽丝剥茧一般逐渐离去,蝉儿的聒噪一声一声消弭尽了曾经绿蜡一般的葱郁的夏日繁华,在秋起之前这短暂的闷热与宁静里,有行将烟消云散的感伤气息正做着最后一丝渴望积聚的努力。
颐宁宫,青花大缸里堆砌着大块大块的冰雕,有小宫女执着两柄竹骨稠面扇子缓缓扇着,十二扇绣草虫花鸟风轮亦鼓鼓地吹着,竹息端着一盏温热的百花露缓缓撒入青花大缸,有清凉微甜的花香如雾逸出。
朱成璧坐在铺了细篾凉席的宽榻上,望一眼面前恭敬跪着的万明昱,她身后的金砖上有毒辣的日光投落,晃着让人眼晕的白光。
朱成璧伸手接过竹语奉上的斗彩云龙瓷盏,里面盛着浇了蜂蜜、湃好了碎冰的密瓜,色泽诱人。
“身子也养好了,哀家要说的也说完了,你有委屈,哀家心中有数,但眼下这盘棋局,只能慢慢来,招数过急,只能折损了自己。”
万明昱羸弱的身躯微微一晃,怔忪之间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劝说朱成璧不要让怜子之心焚毁了紫奥城、焚毁了身边的人,但直到自己也走到这一步,面临朱成璧当日的处境,才真正明白报不得仇的刻骨铭心的痛苦与撕心裂肺的绝望,所谓同理之心,往往,没有想得那样容易。
“太后娘娘让嫔妾放手,让嫔妾等,但是,害嫔妾的人究竟是谁?嫔妾不愿意整日里虚与委蛇,与害死嫔妾孩儿的人笑面相对!”
“正是因为你的锋芒,所以哀家不能告诉你,一旦你知道是谁,你能按下性子来吗?你能稳稳走好每一步吗?只怕你与她要斗个你死我活……”
“太后娘娘,您是为了嫔妾,还是为了自己?说到底,嫔妾不过是您手里的一枚棋子,你让嫔妾出手,嫔妾只能出手,您让嫔妾罢休,嫔妾也只能罢休,对不对?”
竹息微微一怔,出声低斥道:“如贵嫔娘娘,您这是在指谪太后娘娘么?”
“太后娘娘是人中龙凤,嫔妾难及万一,太后娘娘不想告诉嫔妾,自然有您的理由,但是嫔妾,一旦知道那人是谁,绝不会心慈手软!”万明昱重重叩首,极力抑制住眼角汹涌的泪意,“如果时光倒流,嫔妾再也不会在那位琳妃娘娘面前逞强,但是,即便嫔妾今日在这里穷尽所有的泪水,也换不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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