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开听了玉花穗的话后再次拍桌子:“什么事儿他敢不答应我女儿?”
玉花穗实话实说,没有一句虚言。她知道跟锦云开这老头儿没有必要说假话。也没有必要虚张声势。
锦云开听完之后反而不生气了,沉默片刻方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想的也太简单了。这不是求婚仪式的问题,你们这是在挑战这个时代礼教。让男人给女人下跪求婚……这真是……唉,连我也不敢想象啊。”
玉花穗自然也知道这个事情不好办,不过她不打算放弃。
可以想象么?不可一世的叶家大少爷手捧玫瑰单膝跪地向锦瑟求婚的情景……
啧啧,玉花穗现在最恨的一件事情就是自己没有摄录机,否则她会倾尽所有把这画面录下来,给后世子孙一遍遍的看。
不过锦云开到底还是没让玉花穗失望,深思熟虑之后,锦云开抬手在书案上敲了敲,说道:“嗯,就算是匪夷所思,只要是我女儿想要的,我也要想办法让她实现这愿望。”
玉花穗轻笑:“锦瑟果然有个好爹地。”
锦云开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家玉大人也是个好父亲,只是你们思想观念不同,爱的方式也不一样罢了。丫头啊,好好珍惜吧,有些事情并不是顺着你,就是对你好。”
玉花穗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句:“是,花穗儿谨记伯父教诲。”
却说叶逸风从锦园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匆匆而至的欧阳铄。如今行宫那边早就开工了,杜玉昭黑天白日的都守在那边,若想去叫这位二少爷得出城去走上百里的路,墨菊权衡之后还是叫人去找四少爷回来。
欧阳铄正在桃源福地那边忙,墨菊派人过去,说大少爷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叫他赶紧的回锦园去。
听到这样的话四少爷哪里还敢磨蹭,当时就把手中的事情一放,策马匆匆赶回来,刚好跟出门的叶逸风遇到一起。
“大哥!”欧阳铄拉住马缰绳,枣红马一侧头,嘶溜溜长鸣一声和叶逸风的黑马错开。
“嗯,我有急事要回侯府一趟,你替我去药铺,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抓回来后交给墨菊,让她亲自煎半个时辰,给锦瑟喝下去。”叶逸风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方子递给欧阳铄。
欧阳铄接过来大致看了一遍,他对药材不懂,但听说是给锦瑟吃的,便着急的问道:“锦瑟怎么了?”
叶逸风皱着眉头看着他,欲言又止,沉吟了一下方摇头说道:“没事儿。你按我说的去做好了,晚上若是我不回来,你便留在锦园。有什么事情叫人立刻来回我。”
“哦,知道了。”欧阳铄点头答应。锦瑟病了,看大哥这一脸的忧郁,恐怕还不是小病……
欧阳铄不敢怠慢,把药方塞进荷包里,调转马头策马直奔药铺。
交代了安胎药的事情,叶逸风长长的出了口气,也扬起手中的马鞭催马离去。
镇南侯府,内书房。
叶敬淳在叶逸风匆匆进门,挥手把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小厮全都赶出去,半跪在面前低声把事情说完之后,立刻瞪起了两眼,怒喝一声:“混账!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叶逸风此时哪里还有心情跟他父亲解释什么,只跪在地上梗着脖子说道:“是,这都是儿子的错。但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的把锦瑟娶进门。此事父亲若不想管,那儿子自己在外边办了!”
“胡说!”叶敬淳听了这话更是怒不可遏,“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你的事情了?!你这混账东西,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叶逸风此时哪里还管他父亲怎么骂人,只皱着眉头说道:“父亲,你还是赶紧的想想明天怎么去跟六王爷说,这婚期越早定下来越好。锦瑟那边——情况很不稳定,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还一直在哭……”
“逆子!老子该办的事情,还用不着你这混帐来教!”叶敬淳气的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放回桌子上,抬脚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怒斥叶逸风:“我孙子若是有半点闪失,你这辈子都别来见我!——还不快滚!”
这是叶逸风自小到大听到的最甜蜜的责骂,他脸上紧绷的肌肉立刻一松,嘴角微微上翘,开心的俯首,朗声道:“是!儿子知道了。”
叶敬淳匆匆出了书房,脸上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嗯,立刻要当爷爷了!啧啧——逸风这小子,还真是没叫老子失望。老二家的逸平成婚这几年了,他媳妇一点动静都没有。如今自己这媳妇一进门就要给自己添孙子了!
这可是长房长孙啊!嗯,锦瑟这小丫头还真是不错!头一年生个小子,来年再生个丫头,哈哈——我这辈子只等着含饴弄孙咯!
叶敬淳走回卧虎斋的一路上,嘴角都噙着微微的笑,有丫头婆子路过或者迎面走来,但凡看见他这幅神情的,都吓得赶紧的低下头去。他们家侯爷笑得也太诡异了些。这些家人有胆子小的,都浑身打哆嗦了。
回到卧虎斋,叶敬淳便扬声叫凌霄和碧桃服侍自己更衣。
凌霄服侍叶敬淳有些日子了,知道他的几分脾性。也是被他笑得十分莫名其妙,才大着胆子问道:“侯爷,这天都黑了,您换出门的衣服要去哪里呀?”
叶敬淳心情好,脾气也特别的好。
若在平日,凌霄问这话恐怕要受处罚了。可叶敬淳心情好,此时不管看谁都特别的顺眼,对碧霄这个宠姬更是格外的好脾气,便笑眯眯的说道:“去六王爷府上。”
凌霄知道六王爷如今是大少爷的媒人,于是笑问:“可是为了咱们家大少爷的婚事?”
叶敬淳点点头,说道:“嗯,你也蛮聪明的嘛!”
凌霄和碧桃都笑了,碧桃一边给他扣腰封一边说道:“好久没见侯爷这么高兴了,可是咱们家喜事近了呢。”
叶敬淳笑道:“嗯,这些日子家里乌烟瘴气的,是该娶个新媳妇进来调理调理家里这些破事儿了。”
凌霄笑道:“那次咱们有幸见过大少奶奶一次,那模样自然是没得说的,全京城里也挑不出这样的人品。最重要的是那说话办事的气度,那是真叫人没办法比的。”
碧桃也笑道:“那是那是,你也不想想,咱们大少爷瞧上的人,还能错的了?”
叶敬淳心情特别的好,所以凌霄和碧桃两个说这些话他也不生气,反而越发高兴。临走时还叮嘱她们两个:“你们两个带着人把内宅正房后面左手边的那座院子细心地打扫一遍,明天叫裱糊的人进来收拾,那里就是大少爷的新房了,你们两个务必用心。办好了这事儿,我重重有赏。”
凌霄和碧桃自从被买进来服侍,便从没见叶敬淳这么高兴过,今儿听说重重有赏,两个人更是高兴。忙福身应道:“是,俾妾定竭尽全力把侯爷交代的差事做好。”
叶敬淳出门后也不叫马车,只叫人牵了马来,又名管家带着几样重礼跟在后面,要骑着马去六王府。
管家叶禄忙劝道:“侯爷有些日子没骑马了,这会儿天都黑了,还是坐车吧?”
叶敬淳哪里肯依,只扬声问道:“怎么,你以为老夫骑不得马了?老夫还没老到那个份上!告诉你,若是皇上有旨意下来,老夫照样可以提刀上战场。”
叶禄听了这话,哪里还敢多说,忙叫人牵了叶敬淳的那匹毛色乌黑锃亮的大宛良驹来。叶敬淳看见自己心爱的战马,一时间心情越发的豪迈,抬手牵过马缰绳,飞身上马,轻轻地踢了一下马肚子,低声斥道:“驾!”
战马跟随叶敬淳多年,自从他负伤回京后便一直被养在马厩里悉心照料,算下来有大半年没有痛快的奔跑了,此时听见主人的一声‘驾’,便如打了兴奋剂一样,前蹄一抬,嘶溜溜长鸣一声,放开腿脚疾驰而去。叶禄忙吩咐身后挑着礼物的家人:“走!快跟上,侯爷去六王府了。”
叶敬淳果然是一家人的灵魂人物,颓靡委顿了几个月的镇南侯府似乎在这一刻都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连看门的老家人都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沉沉夜幕中门口宽敞的街道,对旁边的小厮叹道:“唉!好久没看见侯爷如此英武的策马疾驰了。我们镇南侯府这回总算又活过来咯!”
镇南侯府内宅,比较靠后即将到后花园的小院子里,圆形的月洞门上有个扇形的小匾额,上面行云流水般雕刻着‘浣月’二字。此乃二姑娘鸾音新搬进来的院子,名叫浣月居。
小院子里花香四溢,春意盎然。碧纱窗下的两盆蝴蝶兰更是开得缤纷绚烂。幽静的屋子里点着上好的檀香,丫头们不知都躲到哪里去了。二姑娘鸾音正端坐在书案前,手握紫毫,一笔一划的临摹着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画眉刚端着一盏茶从厢房里出来,便听见院门口有人说话:“二姐姐做什么呢?”
门口有婆子回了一句:“给四姑娘请安,二姑娘在练字呢,不许奴才们在跟前打扰。”
蝶舞便轻声哼了一下,叹道:“如此说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了?那我先回了,等二姐姐传唤时再来。”
画眉忙转身走过去,先给燕舞请了安,又回头呵斥门口的婆子:“姑娘练字是不错,什么时候说不许打扰了?待会儿我回了姑娘,看不把你打发出去呢!”
那婆子忙低下头去,说了一句:“奴才知错了”便匆匆躲了。
蝶舞看着画眉清秀的脸庞,甜甜一笑,说道:“二姐姐真是没白疼你。”
画眉忙福身道:“四姑娘快请屋里坐。二姑娘正嫌一个人闷呢。”
蝶舞也不客气,一边走过穿堂过道,一边欣赏院子里的各色花卉,又叹道:“二姐姐真是好性情。养的这花如此繁茂。”
鸾音早就听见动静,已经搁下笔起身迎到门口,看见蝶舞一路笑嘻嘻的走来,也笑道:“四妹妹今晚在这么好的兴致,来我这里赏花?”
蝶舞进了屋门,看看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便回头对画眉说道:“我的丫头没跟来,却偏偏多事儿,我有个荷包,里面装的是我自己调制的花药香,佩戴在身上不招蚊虫。一直想给姐姐送来,今儿偏偏又忘了,你去我那里,叫我的丫头去我枕边的那个红木小匣子里拿给你。”
画眉如何听不出这是被支开的话,忙福身答应一声,却偷偷地看鸾音。
鸾音笑道:“我正想要叫人配制一些驱蚊虫的药香呢,既然四妹妹亲手调制了,那定然是好的。画眉你快去拿来。”
画眉一走,鸾音便把送茶水进来的小丫头给指使出去,并反手关上了房门。蝶舞已经走到书案前,细细的看着鸾音刚写的字了。
鸾音走过去,把蝶舞手里的字拿走放回书案上,淡淡的问道:“这么晚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么?”
蝶舞点点头,说道:“二姐姐,刚才大哥回来过了。”
鸾音轻笑:“这里是他的家,而且家中之事父亲已经交由他来料理。他哪天不回来?”
蝶舞冷冷的瞥了鸾音一眼,转身去走到高几旁,端起茶盏来,轻轻地吹着,慢慢的说道:“他回来只跟父亲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然后父亲也不管天就要黑了,晚饭都不用,便叫人准备了重礼,换了衣服骑马去了六王府。”
“哦?”鸾音这下倒是有些吃惊了,转过身来看着蝶舞,问道:“你可知道他回来跟父亲说什么了?”
蝶舞看鸾音急了,反而淡漠下来,低头喝了两口茶,才缓缓地说道:“他们父子说话,素来都是把跟前的人多赶出去的。我哪里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父亲先离开的书房,出门时骂了大哥一句:还不快滚!”
鸾音立刻惊讶起来。
父亲这些日子十分倚重大哥,家中之事全部交给了大哥不说,那天还跟叶敬源说起,只要叶逸风成了家,他便上书皇上,请求把镇南侯的爵位传给他。这种时候,父亲怎么可能对大哥说这样的话?
鸾音惊讶而迟疑的看着蝶舞,正色问道:“这是真的么?”
蝶舞也收起刚刚那副淡然之色,说道:“千真万确。而且我还听说,父亲虽然对大哥发了火。但回卧虎斋的路上一直都是笑着的。见谁都笑,回到卧虎斋还跟连个姨娘欢声笑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
鸾音立刻问道:“父亲跟她们说什么?”
蝶舞撇了撇嘴,轻叹一声,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也知道卧虎斋的人都不跟我们是一个心眼儿。那些人我也收买不起。如今我是没人管的孩子,跟二姐姐比可差远了!”
鸾音对蝶舞酸溜溜的样子很是鄙夷,但她也知道如今在这侯府之中,唯一能跟自己搭成伙伴的人也就是她了。龚夫人死了,且死无葬身之处。连带着叶逸贤也消失了。都说他传染了怪病跟龚老太医回了乡下,可真正的原因谁知道呢。
至于西府里的三姑娘莺歌,她倒是个稳重的人,跟自己关系也好。只是如今不在这边住着,这府里的事情她也都插不上手了。若再说顾无双——那根本就是鸾音的对手。
鸾音细细的想了一圈儿,转过身过来拍拍蝶舞胖胖的肩膀,轻声说道:“姐姐知道你现在一个人孤单辛苦。姐姐有心疼你,可又怕卧虎斋那边的人多心。咱们这个家里,如今是四分五裂的。看着大哥已经回来调理家务,实际上他也是大半的时间都不在。你姨娘随着太太去了,太太的人都听你的话。我呢,前些日子在家庙里住着念经抄经,家里的人都不跟我亲近了。不过我总比你大两岁,你我姐妹联手,总不至于太冒失了。你放心,这事儿你且别管了,我自会叫人把事情打听清楚了。不过按照我的猜想,父亲去六王府应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为大哥的婚事操心。所以我们与其在家里悄悄地打听以至于打草惊蛇,倒不如叫人去外边打听打听,看锦园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蝶舞立刻眼前一亮,拍手叹道:“到底是二姐姐心思慎密。父亲骂大哥,大哥匆匆来匆匆的去,气缘故应该只有锦瑟一人。我们悄悄地叫人去打听锦瑟的事情不就结了。何必在家里绕弯子。”
鸾音点头说道:“四妹妹说的是。”
蝶舞想了想,立刻有了主意:“二姐姐放心,我有人可以去打听出锦瑟的消息来。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
鸾音正是这样打算了,此时她并不打算惹是生非,所以能让蝶舞去做的事情,尽量都让她去坐了。而鸾音自己,则只想做一个躲在树后的猎人,伺机而动罢了。
蝶舞被鸾音点拨,高高兴兴地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画眉也取了香囊回来,把东西交给鸾音,并悄声劝道:“姑娘,奴婢回来的时候再四姑娘住的静溪院外边瞧见茶水上的一个婆子在阴影处逗留,见了奴婢只知道讪笑,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奴婢问她做什么,她说是给四姑娘送热水的时候丢了一块帕子,所以回来找。不过我看她那样子,很像是卧虎斋那边过去看着四姑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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