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五步六步已经走到他面前,那张细看之下,与他极其相似的眉眼噙满了笑意。
“你方才叫我什么?”来俊臣讷讷地问。
九念压了压嗓子,只感觉自己体内的骄傲与正气全部被逼到了九霄云外去,复又唤了一声:“父亲。”
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而脸不要了,叫这老贼一声“父亲”又何妨。
九念见来俊臣愣住了,便笑着说:“父亲这游戏实在是新鲜,九念在院子里呆腻了,见这新奇的玩法便也动了心,可不可以让我试一试?九念还没有射过箭呢!”
其实她在冀州的时候,跟一名叫做李逾辉的驿卒学过射箭,只不过她太瘦弱,臂力不稳,总是会射偏,学过几次便失去了兴趣。
来俊臣的表情变了变,从方才的惊喜又换回了一副难以捉摸的表情,将弓箭递给她,道:“果然是我的女儿,你早该这样!”
九念接过弓箭,手心发汗。
她来到那靶子前,冰冷的目光早已看不到别的东西,她只能看得见一个靶子,那上面写着令她恨之入骨的三个字:吉云战。
吉云战...
枉费华言救你一命,将你视作朋友,而你却想至他于死地。
吉云战...
你用那烙铁烧焦我的皮肉,让我终生都被烙上罪人的烙印,害我不敢再见阿言,再见团儿,害我在这酷吏的手下苟且偷生。
这些债,我一定要还!
九念眯起眼睛,望着他的名字,搭弓瞄准。
她的周身散发着杀气,即使隔得很远,向城与华言也能够感受到。
此刻的她如此陌生,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华言失望的看着她,英俊的脸颊越发苍白。
向城握了握拳,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她果然是和来俊臣一伙的...”
姒华言没有回答,沉着脸,脑海中尽是关于她的回忆。
她恨恨的骂他偷马贼,急得快要哭了的样子...
她背负着一身秘密,不肯告知他姓名的时隐忍的样子...
她大汗淋漓的拉着木爬犁跑到河边朝他挥手的样子...
她被来俊臣送到药王府生命垂危的样子...
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一枚毒药,贯穿他的肠腑...
...
九念举着弓,所有人都望着她。
她的意图,很明显,想要借着来俊臣的手报复吉云战。
她的箭术虽然并不算准,也没有什么把握,但起码有一点是九念可以决定的,那便是避开姒华言。
姒华言在最左,而吉云战在最右,她就算是射得再不准,也射不到姒华言的靶子上。
若是射中了吉云战,那算幸运,若是射不中他,就算他侥幸。
九念终于明白了,为何从前敦厚的侯大哥,自从坐上了这御史之位,便像是换了一个人相似。
原来手握别人生杀大全的感觉,竟是这样的快意,尤其是自己的仇人。
九念闭上一只眼,手上的箭微微颤动着。
来俊臣负手站在她身后,欣赏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道:“丫头,你尽管放箭,射中了哪个,就算哪个,开工没有回头箭,你这一箭下去,我们下半年便有活干了。”
九念咬咬牙,刚要放手,忽然一双粗糙的手碰了碰她的手臂。
九念回头一看,是侯思止。
侯思止意味不明的望着她,将她的身子稍稍向右斜了斜,小声说:“妹妹,你要再往左一点,才能射到你要射中的人。”
九念一惊,难道他知道?这绝不可能啊...
鬼使神差的,九念便按了他的话保持住姿势,而那靶子都离得太远,想要瞄准也并非易事。
她的心一横,手上一松,那箭便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嗖——啪——”
那箭不偏不倚,正落在靶子上。
然而九念定睛一看,脑子里便嗡的一声!炸开了!
不是吉云战...
她射到的是吉云战左边的那个靶子!
方才一直盯着吉云战看,被仇恨蒙了眼,竟没有发现,吉云战左边的那个,竟是权秉忠的名字!
这权秉忠是谁?
权向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他父亲!九念射向的是她的父亲!
向城与华言对望一眼,扭头便上了马!华言也震惊的最后看了一眼九念,驾马追了上去!
...
九念愤怒的摔掉弓箭,转过头去看侯思止,没想到侯思止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微微勾起唇角。
“你!侯思止!你故意的对不对!”
侯思止不说话。
九念赶紧抓住来俊臣的衣袖,反复强调:“不能算!这不能算!”
来俊臣心照不宣的看了侯思止一眼,点点头,哄她:
“女儿,我都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休要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