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还有坐在椅子上沉沉睡下的林遥。
这个男人偏着脑袋靠在墙上,青色的胡渣不甘示弱地在他下巴处冒出来。过去爱干净,有洁癖的林遥,只在这短短两天时间里,邋遢得不像话。
韩宿也昏迷了两天。
系统在她意识里安静极了,告知了她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后,默默匿了起来,它不知在捣鼓些什么,好久没有说话。
韩宿也浑身无力,疼痛依旧存在,只是比之前要好很多,她静静看着那个男人紧皱的眉头,抿起的薄唇,良久,叹息。
人生总是这样戏剧化。
五年前,沐清水因为林遥的不忠诚离开,却依旧生下她和他的孩子;五年后,沐清水因为生病托孤回来,这个恨她入骨的男人却再一次扛起照顾她的重任。
沐清水不爱他吗?未必。
那么林遥呢?
韩宿也不知道,她只看到一个男人在面对曾伤害他的家庭的罪魁祸首时的心软和……看见她醒来时的惊喜欲狂。
“沐清水。”低沉的,微哑的声音,从这个外表邋遢的男人口中吐出。
韩宿也轻轻挑起唇角,微弱的回答:“嗯。”她看见他深吸一口气,匆忙按下呼铃,紧接着是一大群医生走了进来。
她安静地任由他们摆布,各种机器在她身边准备就绪,林遥抱下沐泽,在一旁目光深深的看她。
不出多久,林家的人也都到齐了,他们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思看着病房里消瘦的女人半阖着眼,疲惫倦怠地靠在枕头上让医生检查。
他们看见他们林氏的继承人——林遥,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在看见沐清水大力咳嗽下再次喷涌而出的鲜血时微红的眼眶。
一切,在生死面前,都可以原谅。
“我很抱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沐女士只有几天的寿命了。”摘下口罩,这个德高望重的医生很是惋惜地叹气,“若是在半个多月前,她好好就诊的话,至少还能够活三个月啊。”
林遥沉寂了片刻,艰涩地开口,“没有,希望了吗?”他怀中的孩子已经醒来,此时呜咽着看着那个女人,哭声细弱。
医生摇头:“除非出现奇迹。”
他是林家的至交,因而说出这一席话也是在提醒他们不要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过去,只是……看见那个生的冰雪可爱的孩子惊慌失措浑身颤抖地看着他的母亲时,心又不禁软下来,“孩子,不要哭,你的妈妈会心疼的。”
“如果,我不哭的话,妈妈可以好起来吗?”孩子天真地问,泪水盈盈。
怎么可能呢?
从来生死就是人力无法决定的,他作为一个医生,已经看过太多生死离别悲欢离合……太多了。
林遥放下孩子,示意他去林母那,林母上前抱住这个令人怜爱的孩子,低声安慰他,孩子忍着泪水,搂着她的肩头不肯哭出来,“奶奶……奶奶……”
林母终于掉泪,她死死抱着他,哽咽着说:“小泽,小泽乖……”这么乖的孩子,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样的苦痛呢?
她怨恨过沐清水——这个五年前害的他们林家几乎分崩离析的女人,可在看见她的孙儿将要面临的生死离别,却又企盼着她能够好好活下来。不是圣母,不是宽容,只是,在生死面前,好似一切过去都可以暂且不提。
林遥的兄长林源搂着妻子,深深叹息,为这世事无常而叹息,他们从没想过那样对付林家的女人会给林家留下一个孩子,也后悔当初那个女人要求和林遥见面时他的冷漠相对。
若是早一点,他们……
只是时间不可重来,他们静静退出房间,留下那两个年轻人谈话。
“抱歉,”韩宿也吞下口中的血腥味,眼神恍惚,“让你担心了。”因为病情的缘故,她的视力也受到影响,好在月光皎洁,她能将他脸上的神情看得清楚。
没有提过去,林遥只是坐在她床边,为她掖掖被子,“你的病?”
“家族遗传病,不过好在小泽没有得。”勉强笑出来,她脸上满是庆幸。
林遥沉默不语,很久后,这个男人才慢慢开口,“我——对不起,没能早点知道你和小泽的事,真的对不起。”他红了眼眶,他从来没有哭过,在沐清水的记忆里,他就是个永远不服输永远风度翩翩的男人。
可这个男人,为她哭了。
沐清水,看到这副画面,你会难过吗?
沐清水的灵魂太过脆弱,被系统藏匿在这具身体的某个角落和她一同存在,于是韩宿也能感受到从心门传来的悲怆和疼痛——又疼又伤。
她的泪水“啪嗒”落下,这是沐清水在哭,为林遥的落泪而哭,也是为了她的孩子而哭。
“没关系,”韩宿也没有擦去眼泪,任由水汽弥漫,模糊视野,“我可以拜托你,照顾好小泽吗?”
这是沐清水的夙愿,这个为了孩子忍受病痛的母亲将死之前的夙愿。
男人的泪水烫得她的手一震,这样灼热的温度,她几乎无法忍受。
“你不要死,好不好?”他像个孩子似的不讲理,不肯回答她的愿望,只像个不要到糖果不罢休的孩子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韩宿也垂下眼帘,极其疲惫地叹息出声:“阿遥,不要闹。”
她喊他“阿遥”,仿佛还是五年前那个天性-爱闹的女人,笑容清丽地看着他,撒着娇喊他——阿遥。
他多么不想她走,可是——
林遥张了张口,泪水堵住他的咽喉,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紧紧抱住她,埋在她的肩窝处,泪水打湿她的衣裳。
——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