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看着伏在床边眼泪汪汪的孩子,一脸茫然,他的西装上沾染的血已经干涸,结成硬硬的、但一碰就粉碎的颗粒物。
像是她的生命。脆弱不堪。
林母看着那个孩子,已经镇定下来,她柔声上前安慰孩子,用温暖的手掌抚摸他的脊背,“小泽,你叫小泽对吗?”
沐泽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擦了擦泪水,瓮声瓮气地说:“嗯,是。”只是他的小手仍旧牢牢抓住床上女人的衣袖,不肯松开。
林母继续说:“你今年几岁了,生日是几号呢?”她看着孩子和林遥长的极像的眉眼,已经有了决断,只是她还是不放心。
“我今年四岁半了,生日在9月3号。”
林遥闻言,身子一震。
没有错了,沐清水离开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这个孩子,的确是他和她的。
他把目光再次投向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那个女人瘦了许多,因为生病的缘故,她的体重骤减,在他怀里的时候,轻得不可思议。
林遥慢慢走上前,握住沐泽的手,声音低沉好听,“小泽,你妈妈,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孩子终究是知道了母亲的病情,林遥没有一丝隐瞒,他不像沐清水那样不愿意让孩子知道,在他看来,作为她唯一亲人的沐泽,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沐泽摇头,“我不知道,妈妈前一段时间去了一次医院,第二天就来到这里,我说我想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可妈妈不肯,说是要带我回来,找爸爸。”
找爸爸啊。
林遥和林母相视苦笑,他们都想起了前不久沐清水被他们赶出家门,以及她在林氏等了一个上午却不肯让她见到他的事。
那时候她一定很难受吧,为了托孤,把自己的脸面放下;她的身体已经这样不堪了,却没有就诊,她……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呢?
变成这样狼狈,这样脆弱,这样的……
林遥难掩心口的酸涩,他想起从前沐清水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那时候的她,桀骜任性,就算是提起结婚上-床这档子事的时候,也从来不肯害羞,总是大义凛然地扯过满脸尴尬的他说:“我们这是爱浓之处情不自禁,有什么好害羞的?”徒留朋友们笑得欢畅的笑声。
还有那么多记忆……
一幕幕一帧帧的,在他脑袋里回放,仿佛是无法挣脱的梦魇,吞噬他的大脑,他没有办法思考,就连当初她的不告而别,他都在脑子里自动为她辩解——是不是她当时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又对他失望至极,所以才那样义无反顾的伤害林家,最后孤身一人出国?
……会、会是这样吗?
凝视着她的苍白肌肤,他捂住眼,强忍住不知从何而来的难过,吞下泪水。
韩宿也沉睡在噩梦里。
噩梦逼真得让她惊慌失措,因为在这个梦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哥哥,死在她面前。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韩白昼看着她,笑容清雅,薄薄的淡色的唇轻轻扬起,他说:“小也,你希望哥哥去国外上学吗?”
彼时她已经懂事,只是到底不过十五岁,对于唯一的亲人在乎的很,她看着高她一个头的年轻男人泪眼朦胧,却执拗地不肯掉下眼泪来。
“嗯,哥哥,你去吧,我支持你。”
这样的话语,击碎年轻男人脸上的笑意,层层叠叠的碎片满天飞下,锋利刺人,划破她的肌肤——血流了一地。淋漓的血色,作呕的气味,以及那一双,死都不能瞑目的眼。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啊!
韩宿也茫然失措地捂住耳,血流溅的声音让她说不出一句话,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兄长浑身鲜血,一双和她像极的眼睛睁着,直直看向她。
那一刻,她痛彻心扉。
“哥,哥……”她满眼泪水,哭得不能自己,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逝在茫茫然的世界里——不留一丝痕迹。
她瘫软在地。
没有了……
他不见了……
不要走……
韩宿也张着口讷讷无言,她满脸泪水,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男人,她呜咽出声。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是我的错,我不该附和你让你出国读书的……
韩宿也仰着头看着晦涩无光的天际,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流向脖颈,那一股子凉意,从肌肤渗进骨子,凉的她无法动弹。
韩家长子,韩白昼,因车祸死于出国留学的第二年。
时年仅二十三岁。
*
韩宿也从梦魇中挣脱醒来时,看见身边躺着她小小的孩子,沐泽。
沐泽死死攥着她的衣袖,小脸上是浅浅的担忧害怕,她凝视着他睡得并不安稳的神态,心一下子蹋软下来。
“小泽……”她支起身子,目光似水,“小泽……”满心悲哀,她能感受到沐清水悲怆而寂寞的疼痛,她终将离去,可她的孩子,该怎么面对年幼失母的惨痛事实?
沐泽依旧沉睡着,这个孩子太累了,在看见母亲大口呕血,在听见他所谓父亲和他所说的一番话后,这个孩子痛哭不止。
许是还太小,又孺慕着自己的母亲,他不肯和林母走,固执地要和她睡在一起。
夜色沉沉,天边没有乌云,于是月光肆意流淌,从窗口游进的雪白月色,像是条灵动的鱼儿,落在她苍白的面庞上,于是长长的睫毛上满是碎光闪烁。
医院的特护病房里除了床上的两人外,还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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