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轻柔地开始了动作……
我疼痛并幸福地跟随着……
他的肌肤上凝出了汗水,感染着我。我们像是要把对方努力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天窗外,星星不知羞地眨着眼。夜色微凉。
当赤见终于喘息着在我身上抽搐时,一滴滚烫的泪珠自他的眼中滴落,溶进我的眼里再缓缓滑下我的脸庞。
我明白了,这是赤见在向我诉说他的爱情——忠贞不渝!
如果世上真有什么是永恒,那么,我看到了。
在赤见凝泪的眼里,我们都看到了——永恒!
——天堂与地狱相隔多远?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快,很快就到。
“咚——咚——”一阵雷鸣般的钟钹声,震得天窗上栖息的小鸟“扑哧扑哧”急飞了去。我睁开眼,天已大亮。寺中的僧人已经开始做早课了。
意识正逐渐恢复。我转身,赤见仍从背后拥我熟睡着。我撑起额头看着这里:满地乱七八糟的白绸、满墙的图画、哦!我们的衣服!这些都在提醒我回想昨夜的种种……
一旁的赤见因为我的移动而醒了过来,睡眼惺松地看着我。我知道,经过昨晚,到现在他确实很累了。可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赤见一点不急,用手撑住头很坏地笑着盯我。看着他裸露的肌肤,我才蓦然想起自己也竟乎****!我立刻转过身去,伏在白绸上背对他。
“我们该回去了吧!”我问。
赤见没有回答。
我忽然感觉赤见的手指正从我的发顶往下滑,慢慢滑过我的脊背……我敏感地僵直了身子。
“不要,赤见。”我轻声阻止。
事实上,经过昨晚,赤见已经能够轻易地找出我的敏感带了。脊背就是其中之一。
“不要!”我更加轻声地肯求。
赤见不理我,整个身子都从背后迎了上来,紧贴我的身体。头埋在我颈边,细细地咬我耳朵……
我能感觉他亦完全****。
“天亮了,见!”我近乎哀求。
天知道!从昨晚到现在,他一整夜都精力旺盛的如同一头健壮的小牛。
他扳过我的脸,这样,他可以更仔细地看着我。很惊讶,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倦意,相反的,他眼中甚至还燃烧着昨夜未烬的烈焰。
“见?”我看着他。
他认真地回看我,温柔地低下头来……
“你们该离开这儿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惊得跳了起来。“是萨满?”我记得这声音。
还好,他人还在门外。赤见平静地笑了笑,仍低下头完成了那个被打扰的吻后,才不慌不忙地穿戴起来。
我是窘得早已穿戴整齐了。赤见紧握我的手,慢慢向门口走去。一开门,果然是一身黑衫的萨满。随着我们脚步声的靠近,他“哗”地转过身来。依旧是有些苍白的面色在看到我之后愠怒起来。
“你和她盟了誓!还带她到‘苏地’?!”他盯住我颈上的紫水晶,“她不会带给你幸福的!”他极气地告诫赤见。
我气不过,从赤见身后跳出来:“不错!我们盟了誓,我已经是赤见的妻子了!昨晚整个大庙的神冥都是我们的见证!”我不让他反驳,继续说:“我们相爱,这就是幸福!那些冷酷、愚昧、没爱过也不会爱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谈幸福?又凭什么去断言别人会不幸福?!”我激动得涨红了脸,抬起头直视他。
他的愤怒渐渐转为了平静,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如冰屑一样刺人。
赤见上前遮住他看我的眼光,转身横抱起我。我们就这样从萨满的面前,从代表“天堂”的“苏地”里走了出来,而我也就这样,在赤见怀中,在惊恐的扫地僧张大的口形里,如凯旋般,策马狂笑离开了大庙,奔回了木屋。
我这一生中,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取代赤见所带给我的快乐。即使是让我能一路顺利地寻到亲人却不能与赤见相遇,那么,我还是选择赤见。毕竟,因为他我才有了现在的这个家、有了一份我一直执着于的归属。
夕阳下,我们沐浴在橙色的光茫里,并肩坐在松软的草地上,看着天际与地面那一条壮美、绮丽的连接线,听着牧人晚归的阵阵琴声……
这一切都太美了,美得都让我觉得不真实!
夜间,我们到林中漫步,躺在草地上数星星;下雨时,相拥着在檐下感受下雨的“味道”;天空晴朗时,打开每一个鸟笼,让鸟儿都如我们一般自由……
我一直都不能用确切的语言来表达出我此时的幸福,只能笨拙地感激着、小心地领受着这相爱的分分秒秒,唯恐会把我们一世的幸福全都预支在此刻享用尽了。
转眼,距离法兰巫的庆典只有一个月了。赤见必须回到大庙去完成他的雕刻工作。而他也每日带着我,在大庙与木屋间来回奔走,一直是形影不离。我们也尽量避免与萨满接触,虽然,我时时感觉到他的一双眼总是冷冷地在观察着我们。
我最爱静静坐在雕刻房,专心地看着握刀轮锤的赤见。此时的赤见是另一种让我心动的理由。他时而对着巨石凝视,时而兴趣盎然地大刀阔斧、时而又对着每一个细微的瑕疵小心打磨……不论是哪种神态的赤见,都是那样认真、尽职,且才华横溢。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我透过门格子看过去,是一个年幼的小沙弥。我们都略感惊讶,因为像我们这样不合礼数的一对在大庙是很少有僧侣肯接近的,他们只对单独的赤见充满敬意。
小沙弥怯怯地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朝赤见跪下行礼,说了一串东桑话。赤见一点头,他便慌张地奔了出去。
赤见走到我面前,“告诉”我在这里乖乖等他,萨满要他过去一会儿便回来。
我清楚萨满对我的偏见,也不愿跟去见他。任赤见轻拥了我,吻了我的额头便走了出去。
我们呀,告别得如此仓促。却怎样也没有料到,这一吻,会是我这一生,赤见这一生,最后的一次印记了……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幢幢禅房中。
刚才通报的小沙弥马上一阵风似的溜到我面前,紧张地看着我:“你,你能跟我去吗?”他慌张地转回头看了看,像是个怕别人发现的小贼。
“去哪?”我奇怪。
“有……有人找你,问,问你还要你的东西吗?”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的东西?”我惊叫起来:“是她吗?是那个骗走我东西的老太婆吗?”我太吃惊了!我几乎忘记了本来属于自己的那对美丽羽翼!
“反正……反正她要你去见她,我带你去,她等你!”小沙弥急急地说完,立即冲出门飞也似的跑了。
她出现了!她还敢出现!我愤怒地想立时掐死她。我没有多想小沙弥的怪异,决定马上就去找她问个清楚。至于赤见,我想他会谅解我的失约的,没准我还能在他先回来呢!
我迅速地跟紧了小沙弥,奔了出去。
我怕再次跟丢,于是倍加小心地紧跟他带我向越来越深寂的内院奔去。现在应该正值诵经时间,禅院里一个僧人都不见。小沙弥忽然止住了步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她,她要我带你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吧!”说完,马上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我打量着面前的禅房,的确是有些奇怪。在房间门、窗上凡是有镂空花的地方,全都用一层厚厚的黑布从里面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相信在屋内是没有一丝光线的。
我站在门边轻拍门:“有人吗?我来了。”
半晌,没有丝毫回音。我小心地推开门探头往里望,光线从我推开的门缝里射进去,借着那极微弱的亮光,我只能看清屋内有层层灰扑扑的黑幔。
我警戎起来,扬大声音:“你到底在不在?不要故弄玄虚了!”
突然,我背上被人重重一推“啊!”我惊呼。一个站不稳跌坐进屋内。门外立即传来一阵急促的锁门声。我从阳光万丈的屋外刹那跌进一片黑暗的牢笼里,心马上凉了大半截。这让我想起上次被关进萨满屋里的情形,上次等待我的是死刑,这一次呢?到底是谁在一路安排我?
这一切,是我怎样都不得知的。而这次等待我的,我想也很快便会知道了。
“有人吗?喂?”我叫着,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很明显这里根本没有人在。我环视四周,很可惜,屋子里比我想像中还要黑暗,完全就不能活动。我坐在地上摸索,希望能找到些什么。“哐……”我的指尖碰到一个冰硬的金属制品,我挪近一些,感觉出那是一个烛台。“哦,太好了!”还有什么能比光明更让人在黑暗中感到希望?我迫切地拉过烛台,可手指怎么感觉烛台边上有些湿湿粘粘的东西。管它,先点亮再说。我继续在地上摸索,希望能摸到蜡烛什么的。
“咚——咚——”大庙的钟声忽然倾刻间全都响起,随着钟声还有凌乱、慌张的吵闹声。有脚步朝我这边过来,我高兴极了,马上站起来立在门边,想拉开门格子上的黑布向外面的人呼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只轻轻一拉黑布,门就开了。是的,门很容易就被我完全拉开来。它——根本就没有上锁。
可是,我明明是听到锁门声的!还是……还是假装锁门的人本来就只想让我以为他锁上了?我呆立在门口。
本来站在门口的数十个红衣僧也立即和我一样呆立着,瞪着我。
我什么都不愿再想了!我只想立即奔回赤见怀中,做那个该乖乖等他的我。
我抬起手,想仍掉那个捡来的烛台。“天啊!”我捂住嘴。
在光线充足的屋外,在呆立的数十个僧人眼前,我举起的竟是个沾满鲜血的烛台!我惊恐地扔掉它,才看见在我的手指上、衣袖上、衫角边都星星点点的沾着鲜红的血迹!
一队人马远远的过来。萨满走在前面,在他身后的竟是赤见!萨满怒目瞪着我,我慌乱地看着赤见,心里急喊:不要相信!赤见!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
可是,面对赤见直视我的眼,我竟哑口无言!百口莫辩!
萨满一声令下,众僧绕到了我身后,将整个禅房的黑布一齐扯下。我不敢回头。
一阵惊天动地的恸哭声传了出来。我一直望着的赤见的眼,低了下去。我慢慢转回头。
扯下黑布的禅房有意想不到的光亮。一排排僧人痛哭的跪卧在地,围着一个红黑袍子的僧人。已经开始凝黑的血块布满他整个头颅,还流淌到他脸颊、脖子……剧烈的疼痛使他双眼瞪得要掉出来,面部诡秘地扭曲着。可见他死时是极度震惊与痛苦的。而那个烛台,被我吓得扔下地的烛台,正徒自倒在一边……
我没有再转回身看赤见。我明白他正痛苦于他亲眼看到的景像,看到的我。
任由愤怒的僧人像上次一样架起我,关进了地牢。我没有挣扎,没有辩解,我正努力使自己冷静、再冷静下来。我知道,他们会有让我说话的机会。
很长的时间,我将自己紧缩于牢墙角落。冰冷的青石壁可以让我感觉清醒些。这里没有别的门,只有一扇放我下来的天窗,地牢也小得只能容一个人。
天窗上人影晃动,露出萨满的脸。
“你为什么要杀他?”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声音。
“我没有!”我坚定地回答。
“好吧!”他略停。“我们不会对犯人用刑,你也不用再编造理由。大家都看到你拿着凶器自己走出来。你等着接受处罚吧!”他说完。
“等一等!”我大叫。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能告诉我,今天你为什么要赤见去见你吗?”我问。
他犹疑了一下:“我?今天是赤见突然来见我的。怎么?”
我真高兴自己找到破绽:“你找他来,那个小沙弥!他说你要见赤见,赤见和我都认得他,是他带我去那禅房的!”我叫。
天窗上萨满的脸慎重地考虑了一下:“我答应你!”
天色渐晚,天窗上一直都没有人再出现。我仍是保持那个蜷缩的姿势。这个陷井布得太快,我都无法跟上它的节奏。
“铛铛铛……”天窗上有人敲栏杆。我抬头,是赤见的脸。他正怜惜地看着我,眼中含满悲痛与无奈。
我激动得马上站起来,膝关节却因为弯曲太久而令我又跌倒在地。不过,没关系不是吗?这比起我的痛、赤见的痛,又能算什么呢?
赤见紧张地趴在天窗上,担心着我。我迎着他的目光,却说不出一个字。他静静地看我,嘴唇慢慢有了动作:我——相信——你。
我默默地看懂他的语言,无声地落下泪来。
他相信我!他相信我!总是有人信我的,一个也好!况且,他永远不知道:只要他来,只要他还肯看我一眼,我都无怨了。更何况他此时还坚信我、坚信着深爱的彼此!
我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了。从心里到喉结都只哽咽地重复着两个字:赤见、赤见……
他从空隙中吊进一瓶酒和一包牛肉,最后还放进我们盟誓那天送给我的手工披肩。他“说”:别急,我——去——找——加答——巴鲁。你——等——我!
我已经浑身颤抖得连点头都办不到。只能看着他怔怔望我的脸,无法出声。
他在深深地凝视我之后,大阔步地离开了。我吸了吸鼻子,我发誓一定要等到他回来。胡乱地塞进几块牛肉,再灌了些酒,强迫自己吞咽进去。裹起披肩,浑身马上暖了起来。我要养好精神。不管怎样,这次,我绝不再失约。
——这是个噩梦!可更糟的是:它不过是下一个梦魇的领路者!赤见,不要陪我下地狱。
借着酒精的作用和赤见的信任,我放松了神经,靠着石壁昏昏睡去。
“铛,铛铛……”一阵轻轻地敲击声。
“赤见?”我迷迷糊糊地喊。
天窗外,已是星空灿烂,却不是赤见的脸。一个怯怯的声音传过来:“是……是我。”
我跟着声音望过去,一张小小的脸紧张地露了出来。是他!那个小沙弥!
“是你!”我跳了起来。
“嘘!你别这样,他们……他们都在找我。”他不安地张望着四周。
“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压低了声音,不想把他吓走。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会这样!”他难过起来:“她只叫我把你带到静思房,我其它什么都不知道。你看见的,我一带你到那里我就跑了!”他小声地申辩着。
“她?她是谁?”我紧张地问。
“不,我不能说!要是我说了我全家人都会受诅咒的!”他急切地想让我明白。
“那你还来干什么?还是‘她’叫你来看看我怎么还没被处死!”我叫嚷起来,没有办法可以再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全部的愤怒都发泄在他身上。
小沙弥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我不是要害你,呜……呜……我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呜……要是不听法兰巫的话,他们,呜……他们会死……”
“法兰巫?是法兰巫?”我急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