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红线系上两片羽翼,寓意着飞翔。使东桑的族人能越过重山峻岭,跨过万水千山;避过灾难、超越人世纷争以及生老病死的纠缠。凭这两片小小的‘腰翼’,一一跨越过去,在飞翔中得永生!得福祥!法兰巫!圣巴拉多!”说罢,又举起羽翼碰触自己的额头。
“我还想知道更多!”我说:“请您告诉我更多的事情!”
老婆婆侧身向车窗外望了望,转回头看着我:“恐怕我来不及告诉你更多了,我快到了。
“不!请求您!我……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指着老婆婆双手捧着的羽毛急切地说:“这羽翼,是我从孤儿院里出来时认领的随身物,它对我非常重要!所以,请求您,只要是您知道的,请一定告诉我!请您……”我快速地说着,真是庆幸没有急到语无伦次。
老婆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孤儿院?难怪你对自己的部落一无所知。”
“是的,所以不论怎样,我都会去东桑!”我有了决定。
老婆婆看着我,伸手指着车窗外。此时,列车已行驶在满目黄土的荒原中。
“看那边,到了终点站,顺着太阳的方向走,沙漠尽头,你会找到东桑的。”说罢,她将羽翼捧起,碰了自己的额,又碰了我的额,才将它慎重地交回到我手心:“我该下车了,孩子。”她吻了我一下:“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法兰巫佑你!”
虽然我想知道更多的,但还是回吻了她,与她道别。
以我现有的知识而言,这次的谈话我还不能完全的理解、接受,但至少已经为我确定了下一个目标——东桑。
——沙漠、深夜、我“与狼共舞”。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车窗外已是一片黑暗。我想,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
思绪,在那些“神话”中游移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无助感,弄得自己头痛欲裂。想到了连续几个月的一路飘泊,真是累了!头靠在后座背上颠簸着,无暇去顾忌它的冰硬。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能有这样一列简陋的硬座列车,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西部的白天和夜间温差很大,即使在关紧车窗的车厢里,也能明显感觉到越来越冷的寒气。车窗上渐渐蒙起一层雾气,我不禁伸出手指,轻点薄雾。随着列车机械地颠簸,车窗上留下我点点凌乱的指印——凌乱如我。我昏昏睡去,不知不觉又是一夜……
“咚——”一阵剧烈地冲击让我惊醒过来。还好,除了一些乘客的物件被移动以外,火车仍是照旧艰难地往前挪着。我捡起掉下的行李袋,听着同车的阵阵咒骂声,忽然对这可怜的旧车担心起来:它不会旧到不能回程了吧?这一趟别成了它的不归路才好……
抬眼看天,白天西部的太阳早已火辣辣地烘烤着地面了。打开车窗,一阵热气马上袭卷进来。
终点站快到了,我稍稍打理了一下,等待下车。
这旧车还是比我想像中坚强,放下我之后,仍是努力地向回程“爬”去。
我站在这个漫天黄沙、满目荒凉的“终点站”前,看着几间像是在风沙中临时搭成的房舍,不禁懊恼起来。
太阳毫不留情地让我在沙地中央留下一个长长的影。抹了一下鼻尖,粘粘的,竟一下子出了许多汗!我调整了一下情绪,环视着四周。终于,在一间稍大的平房前发现了一个站牌!不管怎样,那个叫“站牌”的可怜支架还是有一些没有掉落的木板,遮荫还是行的。我背上背包,迅速走了过去。
哈!这平房竟还是个杂货店!这令我精神为之一振。我冲过去:“是东桑族?”
一个守店的异族小姑娘惊奇地摇头:“我不是。你去东桑?它在那……那边,在高那!”说着伸出手,指向我背后那一望无际的沙漠。
我顺着她的手回头看,呆住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穿过沙漠!
天啊,穿过沙漠!?我险些被自己吓倒。
我不信任地转回头:“沙漠里有高那?”
“不!高那在沙漠的尽头。‘高那’就是‘阳光之地’的意思。”她说完低下头,想了又想,才抬起头看着我:“我没去过。要过大沙漠!”说着将眼光放到我身后的无际大漠上,畏惧地伸了伸舌头。
我明白,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她给我指了方向,我想我大概是记住了。反正就和那“夸父”一样,追着太阳跑就对。
我试图向她打听这里是否有导游,或是有没有哪个本地人肯带领我穿过沙漠,可她却一脸莫名地一个劲儿摇头。看来,还是只有自己孤身奋战了!
走到了这里,我已没有退路。
小姑娘咖啡色的皮肤把眼仁映衬得特别白,眼睛也很大。她笑笑地向我挥手再见,露出了一排雪白整齐的“小钢牙”。
当然,在这样的小店里能够买到堆满灰尘的旅游用品,已经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了。我猜想这些东西和这个小店本身一样,可能都是受了某段“旅游探险”热潮的推动而产生的。所以,“小钢牙”很轻易地让我几乎破了产。
背着睡袋、帐篷、食物和水,我艰难地向沙漠迈进。
没有起风的沙漠,像被拍打过似的平整。天空是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远处的沙丘如轻浪一般,不断地错落成形,连绵到视野的极限。大一点的波纹像极了金黄色少女沉睡的胴体,光滑的肌肤轻颤着,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看着自己深深浅浅的足印在沙漠上排列成行,心里忽然充满了一种伴着疼痛地感动!
这是我看得见的回乡的脚印。每一步都饱含了我的勇气与坚持!
起风了,风吹沙滚。远一些的脚印已被轻抚不见,近处的也开始模糊起来,仿佛在催我走吧……快走吧……
到了下午,我已经休息了好几次,吃了些干粮。我也不清楚到底走了多远,只知道刚才的小站早已被一片无尽的黄沙所湮没,望也望不到了。而前方,仍是刺目的阳光、无尽的大漠……要不是一坐下来就会引出那些蝎子、蜘蛛的话,我恐怕老早就四脚朝天地躺倒了。我只有自己替自己打气,成了烈日下荒漠中,慢慢向前移动的黑点。
灼热刺目的太阳渐渐变得越来越红,像个温热的血球,慢慢低了下来,低到像堆在了沙丘上,而且就在你对面那样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是一份我从未体验过的美景!
温度开始下降,整个人都凉爽、轻松了不少。我猜想这温度不但会越来越低,黑夜也将来临了。一想到大漠上的黑夜,我浑身都提前变得毛毛的。我加快了脚步。
黑暗降临的极快,人也越来越冷。放眼望去,天地间都已染成了暗红的血色。迫人的寒气使我不得不背着那些超大的行囊在沙地上狂奔。
风也夹着砂砾飞舞起来。很快,衣服折皱、背包、牛仔裤上都积下一层黄沙。
不能再走了!会被风沙埋掉!我迅速张望,寻到了块稍大的岩石,可以让我依靠着搭个账蓬。我将账篷搭在岩石和坚韧的仙人掌之间,立即逃了进去。
风力越发强了,飞沙滚滚。砂砾打在账篷上“哗啦啦”直响。看着随风沙摇摇欲倒的账顶,我祈求它:再撑一会儿……
很长时间过去,账篷慢慢停止了晃动,帆布被风沙拍打的“哗啦”声也渐渐小去了。
我蜷缩在睡袋里,穿得多却仍是冷到骨头发疼。幸好,在夜晚那些虫子没有再爬出来加入恐吓我的行列。
终于,风停了。我没有丝毫睡意,我不怕孤独,那是我成长的伙伴;可现在的我却充满了对大自然陌生的恐惧、对前途渺茫的恐惧。
蓦然,一声凄励的长鸣划过夜空。
我紧张得浑身一颤。什么声音?!我爬出睡袋,探出了账篷。
黑蓝色的天际,大漠被月光对比成了白色。
又有一声悲鸣传来,却不是一个方向,像是在和前一声回应。天啊!别再吓我了!一瞬间我联想起所有恐怖的东西!如果现在我可以立刻昏倒的话,我会毫不犹豫!
悲鸣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亮。借着月光我看到有东西正渐渐靠向我:矮的,突闪着惨绿色的小点,一点、两点!我捂住嘴巴,瞪大眼睛——我看到狼!一群狼!
还有比这更糟的吗?深夜!荒漠!孤身!狼群!
我脚一软,跌坐在沙地上。什么坚强勇敢!什么信誓旦旦、义无反顾!什么东桑、雪翼、法兰巫!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一切都不会有答案。是的,统统即将变成它们的晚餐!
谁来帮我?!我泪如雨下。对着大漠上离我如此近的星空,放声大哭!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找到归乡的路。老天,非要我在此刻变得一无所有?!
“不!!”我狂叫一声,我不甘心!我决定死都不放弃。
狼群慢慢靠近我,却不急。相互站成一个圈,稀拉地围住我。看着它们在黑夜中幽幽泛着绿光的眼,顺着长舌一直垂涎到沙地上的粘稠口水,我心一横:大不了就在今晚,死也拼一拼!
我停止了无用的哭泣,狠狠地抹干净鼻涕、眼泪,自顾钻进账篷,查看是否有防身的物件。我小心地把雪翼放在帖身的腰包里,打开手电,找到了一个打火机。我把所有带着的衣物全抱出账外。狼群已又逼近了一些。我咬紧嘴唇,没有人会来救我,只能靠自己了!我打亮火机,注视着这些饥饿的生命。
狼群再次逼近。看来其中有一只是领头狼,所有狼都跟随着它的动作,而它此刻正试着小心地向我靠近……没时间了!
我迅速抓起一件衣服,点燃它!当火苗向衣服上蔓延时,我拎起了衣服袖子向包围我的狼群轮甩着……看来这法子很有效,它们畏缩地止住了脚步。
火光闪烁中,狼群开始往外退了一些。我又燃起一条长裤,依旧朝它们疯甩起来,嘴里还“依呀”地乱叫着。我一定是个疯子!跋山涉水来到这个荒漠,燃尽自己所有的衣物,只为“与狼共舞”?
哦!我已经没有力气了,长发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在这极低的气温下,我浑身都几乎被汗水浸湿!我大口喘着气,瞪着那些可恶的掠夺者。它们虽是畏惧火光,但也并不散去,只远远地看着,聪明地等待可乘之机!
跳吧!跳吧!我只能继续胡乱挥舞着!可是,我连睡袋都快烧尽了!
别无选择!我脱下外衣,继续点燃。我这个荒漠中夜半“做法”的女巫,已用尽“法力”了!
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地蔓延上最后一件可燃物,我开始绝望了!我虚脱地停止了跳动,跌坐地上。我尽力了!只等着和这燃烧的外衣一起绝灭!
火光中,仿佛有人骑马而来,却在不远处停住,静静地不动。我潜意识地用尽最后一分力举起衣服,朝他一挥、再挥……他还是不动。我彻底绝望了!莫非是我看见了海市蜃楼?我不再指望他,把脸重重地埋在沙地上……
几声尖锐的长嚎响起,我软弱地抬起头,看到狼群中似乎有了极微的骚乱。包围我的队列也像乱了分寸一般凌散起来,正不安份地相互低吭着。
这是怎么了?我警觉地向长嚎声响处望去:是领头狼!它的前胸什么时候被射中了一箭?伤口还滴答地流着血,正痛苦地悲鸣着……
我不信任地呆望着。在我还未分辩清这是否是我的“美好假想”时,一阵马蹄声连着滚滚的黄沙向我扑卷而来……背上一惊!我已被凭空抓起。
我吃力地想睁大眼睛,看看抓我的是不是刚才幻觉里的英雄,可我只能看到奔跑的狼群在飞扬的马蹄下奔窜……
“救我了吗?你救我了吗?”我喃喃地念着。当我想努力回头看他一眼时,身体已被重重担在了马背上。
他朝账篷砸碎一个瓶子,我马上闻到一阵浓烈的酒精味。手里的火机被拿了去,扔向账篷。刹时,燃起了猛烈的火焰迅速吞噬着帆布。
一阵火光中,马啸扬蹄。他带领我飞奔而去……
我得救了!
——加答、巴鲁,和那一群率真的勇士,给予我的不止是带领我穿越沙漠,让我找到东桑,他们还给予了我一份最真挚的友谊,让我整整亏欠了一辈子。
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醒转过来,只知道早已下了马背,躺在谁的账篷里。
一闭起眼睛,就看到荒漠,看到燃烧的自己在狼群里、在黑暗中舞着、舞着……烈火真实地焚烧着我,我向那幻影叫着:“救我!救我呀……”
一阵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苦涩的汁灌下我的喉。我喝过,这苦苦的味在我梦里尝过很多次。
“啊!”我呛得喷了出来。意识正逐渐恢复着。我努力睁开眼睛。
“你醒了?”
我模糊看到坐在我身侧的一个异族女人。她用深色的布料从头包裹着全身,淡棕色的皮肤,高挺地鼻梁。
“你是谁?”我虚弱地问。
“我叫加答。”她和善地回答我。
这时,账篷外走进一个人来,高高壮壮。我眯起眼睛,努力分辨他是否是那个幻影里的英雄?
他看着我,对加答叽哩咕噜说了一串我不懂的语言便出去了。
加答向我解释:“他叫巴鲁,是我的弟弟,不是救你的人。救你的人已经走了。”
“走了?”我不解地问。
“是啊,他要我们好好照顾你。等你身体好了就送你出戈壁。”
“不!我不回去!”我急切地阻止。
加答宽容地拍拍我的手:“去哪里都好,可你的身体得先好起来!”
我看着加答友善的笑容,顺从地点头。可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怪怪的、失落的感觉。在生死的紧要关头是他救了我,可我醒来却不见他?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
我失望地低下头。
加答看我不出声,便站了起来:“你休息。”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她:“加答,等一下!你有见到我腰上系的小包吗?”
加答头略偏,想了一下,立即露出笑容:“有,我帮你擦身的时候,你乱喊着不让拿走。我把它放在你枕头左边了,要我帮你吗?”
“哦!”我如释重负:“不用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照顾我!”我真心地感激道。
加答笑笑地摇了摇头,走出账外。
我费力地摸到小包,赶紧打开。还在,还好还在!我的雪翼和二十张贺卡都原封未动。我放心地把包贴在胸口,感激着这些质朴淳厚的人们。
倦意又爬上我的眼,我闭起眼睛。这次睡去,应该可以做个安详的梦了吧……
到我高烧完全退尽,差不多用了一个星期时间。
我能健康地跑出账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