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震走下阶阴着一张风雨欲来的脸吩咐范林轩:“去,问问司徒那小东西,这是谁送来的。”
“是,弟子这就去问。”范林轩慌忙答应,也顾不上管掉在地上的两卷画就着急忙的慌遁走了。
画园共有三位长老,岚震、司徒燎原和徐敬山。
其中岚震虽说三年有两年都看不见个人影,但却是三位长老中实实在在醉心于画艺之人。
他最善水墨,画的也多是山水,年少时便以一作《鸿鹄万川》艳惊四座。
此图笔下的山峦起伏,层岩叠嶂一丝不苟至极,虽是山石密林与村舍相重叠,全幅之作本该令人感受到密不透风的闭迫,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的画中竟令人惊奇的感受到了“透”这一字的醍醐灌顶,笔法变化多端又细腻丰富,写实之感跃然于上,仿佛与他一同走过了时间的诸多风景一般,所有见过之人都会有久久无法忘却之感。
从那之后,岚震就有了天纵奇才这般的美名,他的一幅画有价无市,在纸上,可以说无人敢与他多辩一句。
造诣如此高的奇才自然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执念。
他最难以忍受的,就是有人以玩乐的姿态亵渎作画。
曾几何时就有人将潦草尔尔画作用于初选,被岚震责令拒出门外永不再参选,其儿女也一同担责,永不得参加参选以及科试。
他一句话,几乎等同断送了其一整个家族后生的官运财运,言语的重量可见一斑。
兹事体大,自那之后直到现在,都多少年不见上赶着找死的人了,也不怪范林轩会如此惊诧。
再说,岚震这老古板,混到如今连一个门生都未曾收下,不是嫌这就是嫌那,非要固执着寻最好的苗子。
现在这年纪越大脾气也越是暴躁,看来这茬事儿,怕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哟…
范林轩心中连连叹气,他作为二长老司徒燎原的门生,今日是被特地遣来给岚震干活的,谁成想正碰着一鼻子灰。
他抱着一堆画卷重新返回了竹清塾,此时司徒燎原正在门内专心研究着自己笔下的万竹图。
他身躯挺秀,一头长若游丝的乌黑发丝微微束起,清华高贵间又几分潇洒文雅。
听见动静,他眼皮微抬,将月白色的广陵袖衫拢了拢,清泉般润朗的声音淡道:“怎么,一副都没看中?”
“还是,被赶出来了。”
后者一句,笃定的很。
“先生,您就别说风凉话了,岚老都快把山水塾的屋顶给掀翻了。”范林轩扶正歪掉的凉冠放下画卷急声道。
“哦?为何?”司徒燎原终于来了一丝兴致。
范林轩无奈,将方才发生的事如实赘述了一番。
“鳖?哈哈快,快让我看看那只鳖在何处?”
司徒燎原忽然大笑,语气夹杂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与徐敬山虽说是担着长老之名,但却与岚震不同,顶多是二十有四的年纪。
他们之间因为一些不甚愉快的原因,司徒燎原和徐敬山才屈从于岚震之下,对他的态度,总的来说算是四分敬佩六分忌惮。
范林轩将那幅惨不忍睹的画哆嗦着递给司徒燎原。
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不能画鳖,相反,若是技艺理解得当,反而能够在洋洋洒洒的众多花草山水中脱颖而出。
而这幅...通篇只写着“戏耍”二字的画作,比儿戏还要儿戏,岚震不气死才怪矣。
司徒燎原挂着淡笑,只随意扫了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女子的手笔...真是有意思...
北侧三列二卷...昨日辰时。”
司徒燎原一边念着画卷左下角不甚明显的标记,一边闲庭信步的走出跨院,往西厢而去,范林轩亦跟在他身后。
立在西厢房内门处的,是一扇高约三米,宽约两米的石门。
他转了转立在门口的石狮子的脑袋,又轻巧的按下它脑后的某处暗格,石门才伴随着零星碎屑缓缓打开。
画园所有门生以及在今年初选登记名单上的户籍全部整齐的归档在这里,直到为期三日的初选结束才会归还部分。
今日司徒燎原也是破天荒的提前破例来寻这个人,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来此处的。
司徒燎原一边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那只奇形怪状的鳖,手指一边默默划过放满了卷轴的樟木架子,瞧都未曾瞧一眼。
突然,他的手指在某一处停了下来,精准的捏住卷册一边的金黄长穗抽过一卷出来。
他惺忪的双眸本是带着几分好奇的去掠过卷轴上的文字,但看到最后那几个字时,瞳孔陡然的放大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