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神经。
血,鲜艳的血涂抹在手心,恰如死亡的火焰!
遍野美景如诗,花海之中血雾泛冬,昔日同伴遍体鳞伤,以及,奄奄一息的少年,正深深地遥望着我,他的前胸后背血流汨汨,尽染繁花飘香几许。
我蓦然间心神激荡,脑中翻江倒海,不由抱头哀鸣,只觉一切恍如噩梦初醒,血腥残酷而不可争辩的事实汹涌着闯入脑海,几欲令我崩溃窒息。
原来,那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是我伤害了他们,是我……
我怎会做这么残忍的事,为什么这不是一场噩梦,为什么要让我醒来……
梦一般的情景,残镜一样转瞬即逝,挥之不去……
痛楚泛滥如同潮水,淹没了意识,亦泯灭了心底那抹不堪一击的坚强。
我彷徨淡扫大千世界,欲哭无泪,欲诉不能,浑身颤抖不绝,只觉万箭穿心,痛到深处,精神刹那间土崩瓦解,不禁歇斯底里地仰天长啸——
“啊——”
随声而应的,便是风云变色,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毫无云翳的天空中飘坠,旋即恰如在高热中溶化一样,消失在远方那片楼阁宫阙的上空。
十二月初的西域,四季如春的缥缈谷,终于被飘雪染白了色彩。
片片冰凉沉淀在脸上,那份溶化的清新纯澈,唤醒了最后一丝沉睡的意识。
眼见舒亦枫即将成为苏游影手下冤魂,我一把携过他翻身跃出,转而不胜痛苦地跪倒在池畔,吃力低喃,“别念了,我已经醒了。”
众人见状一惊,继而心知肚明,喜不自禁,苏游影却是面色大骇。
舒亦枫惊愕怔住,我的心痛亦随之缓解,遂拭去脸上滚滚汗珠,踉跄步于生命垂危的少年面前,盈盈蹲下身来,覆手贴在他背后血流不止处。
我黯然垂首,声音轻如梦境,“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他急切地攥住我的手,唇色乌青,面若金纸,轻盈的雪絮积在发间,犹若妆以琼玉,素来冷凝的剑眉,却在此刻欣慰地舒展开来——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不会后悔,你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言罢,他终究不堪重伤之负,在残霜飞雪中,逸如地阖上了双目。
我凝神将灵力注入他体内,直至血流止歇,掌中已是嫣红刺目,方才缓缓站起身来,回身流眄花间静立的黑袍男子,柔肠百转,五味杂陈。
天色急转直下,飞雪惊梦,化作点点珍珠缀满素颜,无处话凄凉。
众目睽睽之下,时空轮回,在这一刻化为静止!
雪中之颜邪异魅惑,被暖雾朦胧得神秘不可方物,墨发随风,凤眸映血,犹若地域的红莲业火般燃烧不尽,声音几多无奈,“你还是醒了……”
我付诸一笑,任由发丝缠绕双眸,“你无法禁锢我一辈子。”
“那么,你还是要走?”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仿佛被白雪灼伤了眼眸,他略微不适应地眯眼,看似漫不经心地缓抬右手,修长的柳眉蹙起三分薄情,“那就不要怪我,我不会让你离开。”
“但是这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我不动声色地凝聚灵力,转眸盼睐雪中彷徨的白修,敛眉肃穆道,“二哥,还请你带他们离开这里,出去后我自会找到你们。”
白修与青霜儿携坐花间树下,俊容盈满担忧,“可是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苏游影由我来对付,你们赶快离开这里。”
“休想!”
苏游影喝声入耳,踏雪瞬息百丈,我接连两度后翻,左手幻出一轮卍形蓝印,右掌运起一道阴阳太极,双手结印之下,灵力结成的锁链倏忽激射而出,风驱电击地缠向苏游影,他身形飘忽,若疾风电闪,光锁紧追不舍。
我双手操控着光锁,对犹豫不决的白修急唤道,“快走!”
白修俊眉一蹙,决意已定,立即拾起花中的星月剑,又借来慕容清随身宝剑,扬手一抛,两柄利剑竟自横悬半空,清鸣铮铮,响彻九霄。
白修单手捏决,猎猎狂风卷得他长袍翻飞,“三弟,你和冷公子的剑乃凡物,只能维持本来大小,你和公主站稳了,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慕容清与月读携手相扶,满眼担忧地回望我一眼,幽幽一叹之下,纵身跃上纤细泛光的剑身,踏剑红尘风声远,在阴暗天色下破雪追风而去。
苏游影急追而上,却见漫天光锁连舞,猛袭不断,毫不松懈地封住他的路径。
纯钧神剑晶莹剔透,光芒四射,幻化为一叶扁舟大小,白修掌中运气,便有雪絮聚集团簇,将昏迷少年稳托剑上,星月剑则平飞至舒亦枫跟前。
忽觉左腕一片冰凉,竟是被舒亦枫紧扼手中,他眉目之间漾起了七分坚决的神情,“之前你打我的帐我还没和你算,你休想摆脱我!”
我无心顾盼他的不可理喻,眼见苏游影脱身在即,不由向白修投去无可奈何的眼风,他心领神会,广袖一扬,星月剑稳稳落手,巨剑刹那间光华大盛,在“嗖”的一声清响中,穿透沉寂若死的天色,腾云驾雾远去。
此时此刻,苏游影周身血光翻涌,顿现血刃无数,空中风息狂乱,万千血刃排山倒海倾泻而来,满天飞舞的光之锁链,竟在瞬间被寸断摧毁!
千钧一发之际,昏暗中登时光芒万丈,七彩透明的巨大蝶翼霍然绽开,只见流光飞逝,有如彩虹跨上九天,蓝紫相映的身影眨眼便已远在天边。
然而,未待二人松懈,便又见周边红光闪耀,却是结界铺天盖地而来,正以不可思议之速向中间蔓延,上空圆形缺口疾速缩小,势要堵截出路。
眼见结界愈渐逼近,破口越来越小,我全力向天飞翔,蓝莲咒印霎时间燃遍满身,在即将碰及结界的一刻,双翼瞬间收拢,利箭一般飞旋而出!
下一瞬,脚下红光盛极,庞大的血色光罩骤然闭合,血光波浪般扩散冲天,笼罩了整个幽雅如画的缥缈谷,亦将一切恩怨情仇封存其中。
望雪落千里将黑衣隐去,隔天涯不盼有相见期,何处相守何来相聚……
苏游影,等着我,我一定会带着舍利子回来救你……
不速之客
夜深月凉,西域扜泥王城之中,人烟寥落,偶有松明成群结队而过,皆是训练有素巡查的皇朝禁卫,大有枕戈待旦之意,令全城百姓躞蹀不下。
内城客栈的二楼陋室中鸦雀无声,床榻上的少年昏迷不醒,临窗木桌旁,正有一少女伏案而眠,幽窗飞雪一灯孤,素颜被袅袅檀香晕染得朦胧飘渺。
晶莹彩蝶宴如沉眠,静静栖息在少女发间,仿若一支精美剔透的蝴蝶簪。
白皙纤长的玉指轻轻挑开干草帘,一道幽渺纤长的身影流逸而入,悄无声息地行至木桌对面,徐徐俯身凑近,饶有趣味地细细端详沉梦之颜。
雕窗无声敞开,夜风卷着雪絮偷入,流水似的青丝斜斜滑落,将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半掩,发间天蓝丝绦随风而飘,鸾翔凌云凤飞舞。
来人轻笑,惬意闲适,顺势就坐少女对面,广袖临风飞扬,伸手,灯下瞧来几近莹润剔透,轻轻撩起少女柔滑的发丝,眸光久久倾注。
那般无瑕的纯净,那般洒脱的英姿,属于整个天上人间,纵使他费劲心机,却依然无法独自占有,为何,最想拥有的,却最难得到……
他俯首,斜绾乌发的玉簪熠熠生灿,情不自禁地,掬起少女一束秀发,置于鼻下细味芳香几许,莫名眷恋那缕暖心的温度,眸色似是多情还无情。
临流问月水随风,镜里折花梦不同,执手且饮,风雪醉三千。
一阵冰凉刺骨的微风入怀,梦境中徜徉的我不禁冷颤频生,朦胧中怅然睁眼,映入床榻上熟悉的身影,顿时如同醍醐灌顶,睡意全无。
我揉了揉昏昏欲睡的脑袋,暗骂自已无药可救,怎能在照顾人时睡着。
不经意间回首,映入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眸,心中不自觉地咯噔一下,转而勉强抿出一线笑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单手支颔,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我,“怎么,看到我就被吓成这样?”
“哪,哪有啊……我只是觉得吃惊,你怎么还没睡?”
“你在别人房间里,我能睡着么?我得看紧点!”
我起身步向床榻,小心翼翼地替少年盖好半落的锦衾,黯然低语,“我只是想尽量弥补我的过错,毕竟是我把他伤成这样的……”
“你不用感到自责,那并不是你的本意,他们也从来没责怪过你。”
我翩翩折回案边,举目眺望窗外对街辉煌雄伟的王宫,满心忧愁无处思量,“我知道,可是无论这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会难以放下……”
夜似凝墨,茫茫飘雪之中,一缕纤影飞檐走壁,转瞬即逝,那如血的绯红划过苍茫的夜色,恰似画布上悄然而逝的一抹水墨丹青,诡谲而妖艳。
我心生狐疑,正待凝眸瞻瞩,绯影转眼便已近了数百丈,一阵冷梅香风袭面而来,我不胜严寒侵身,侧身避开,纤影刹那间泻入窗中,案上荧烛因风而熄,屋内霎时飘雪肆虐,在清冷的月光中仿似银沙飞天,美不胜收。
疑惑回身间,我甫一目及不速之客,面孔瞬间怔忡入梦。
眼前一袭绯红纱袍,前臂水袖盈盈,将如雪似冰的上臂露出,此人容貌美到极处,眉宇间神色冷然,乌发斜绾,雪脸白得近乎透明,眉心一滴绯红的菱花泪,浑身上下散发出足以冻死人的冰意,仿似一块千年寒冰所雕的女妖。
我惊得无以复加,难以置信地喃喃,“红裳?”
月光如练,盈满屋中,绯裳美人临雪伫立,黑发随风轻舞飞扬,唇若胭脂,漾起一丝冷笑的弧度,“林飘飞,好久不见,你能活到现在真难得!”
我尴尬地干笑数声,陡觉身畔流风疾过,回眼之时,舒亦枫已然扼住了红裳的咽喉,柔美的面容阴霾腾生,“你背叛了我,还有脸回来!”
红裳处变不惊,一如既往地冷漠,“我不是来找你,我来找林飘飞。”
我掌风一甩,迅疾将舒亦枫逼退至窗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你别自作多情,人家不是来找你的,来者既是客,我可不能让你在我眼前杀人。”
诙谐轻松的只字片语,仅寥寥数言,便令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消失殆尽。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她以前那么害你,你居然还护着她!”
我悠悠双手负后,气定神闲步于他跟前,倾身,近在眉睫地注目月下妖美绝伦的俊颜,一径笑得甜美无邪光风霁月,“抱歉,既然人家是来找我的,肯定有要事相商,你得先回避一下,等我们谈完话后,随便你想怎样。”
他先是愕然一怔,随即转怒为笑,玉指漫不经心地抬起我的下颚,言语间便有丝缕曼陀罗花香扑鼻潆洄,“那么,包括你么?”
我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忍无可忍之下,一把扣住他的左臂,手下微微用力,倏忽扔向窗外,随口抛下两个抑扬顿挫的词,“慢走,不送!”
只闻“砰”地一声骤响,冬梅墨染的雕窗便已紧紧闭上,隔绝了月华飞雪。
屋内灯烛不就,七灵蝶如影随形,飞舞间七彩流光四溢,我借此取出火石,再次将纱罩中的灯芯点燃,橙黄的微光,便暖暖地氤氲泛开。
我漫然依案而坐,蓝袖拂风,执起琉璃双环壶,在两只羊脂白玉杯中倾倒蓄满温热的葡萄露,转眸展颜一笑,“夜凉风寒,来喝些东西暖暖身。”
“你对我一点防备也没有?不怕我杀了你,或者,”一抹红袖盈盈抬起,素手纤柔划过半空,直指安眠榻上的单衣少年,“杀了他?”
“没什么好怕的,你没有理由要杀他,而且,你不是我的对手。”
红裳晃动着她水鳗一样的腰身,袅娜缓步而来,臂间红绫飘舞,清泓似的秋眸堆满敌意,扫过翩翩灵蝶,定格在我眉心蓝焰上,“你变了。”
“哦?哪里变了?”
她顿步窗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唇瓣沾染了五分嘲讽,五分憎恨,“你不像以前那么天不怕地不怕了,变得淡定从容了,越来越像,缩头乌龟!”
“你也变了,以前的你是不会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的,一见面就动手。”
“你少自以为是,若不是有任务在身,我才不屑和你废话!”
“你们主子可真神通广大,连我住哪里都知道,他是不是有千里眼啊?”
“哼,座主的本领不是你们能想到的,他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