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希望他痛苦,我自然知道,你关心别人远胜过关心自己,所以,我只有这样做,你才会乖乖地听我的话。”
我闻言撑眉努目,却是毫不松懈地裹紧半裸纤躯,惟留一双淡蓝短靴在外。
真卑鄙,我果然拿他没辙。
信手捻起飘落绒被上的一片枫叶,他狭长的桃花眸冷光未退,笑一波波漾开,“你要么杀了我,要么顺从我,我相信前者对你来说更困难。”
半躺在他怀中,我转首躲避他随风飘散的青丝,从廊下纵目眺望,庭中亭台楼阁尽收眼底,勾心斗角的飞檐千重,在星穹下蔓延犹若游龙。
没想到最终还是害了云隐,如今除了跟舒亦枫回西域,别无他法,我正好也要去鄯善国借舍利子,只是在那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会跟你回西域,但是,到播仙镇之前,我想先去沙州一趟。”
他发间镂纹玉簪光华璀璨,与眸底迷幻的流光映月生辉,直教人目眩神迷,“我可以带你去沙州,如果你不想让那小子痛苦,就不要动逃跑的念头。”
“对于躲避你的纠缠,我已经累了……你,可不可以放过冷流云?”
他不言,我抬眼一瞥之下,只觉那眸底凉光乍盛,恰似平地生出惊涛骇浪。
“不行!我唯独不能放过的就是他!”
“那不是他的错,他是受人陷害才……”
“我知道,鄯善国王对么?”
我不由得悚然一惊,“鄯善国王中毒而死,是你派人动的手脚?”
纤凉的玉指不容抗拒地抚上我的脸庞,流连于那一抹柔腻,他薄凉的优美唇瓣蛊笑加深,“不错,敢对我的女人下手,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毕竟是月读的父王!”
“那又怎样?与我无关!”
“你太心狠手辣了!”
“论心狠手辣,谁比得上苏游影!”
满腔愤懑隐而不发,我仰视着他发线飞舞中妖美绝伦的侧脸,“你杀错人了,鄯善国王也是受人指使,幕后主谋是一个被称为座主的人。”
“你说什么?!”
我正欲出口相责,却在与他眉睫之间地对视后,惊得堵在喉间——
他月眸中蓄满难以置信的波光,竟似寒意沁入骨髓,让人无来由心慌神乱。
我不明所以地喃喃重复,“是那个座主啊……”
“不可能!”他嚼铁咀金地否认,阴冷的目光如电一般刺来,“座主对我恩重如山,倘若没有他,我便饿死在西域街头了,他不会欺骗我的!”
我霎时如梦初醒,“你在西域遇到的贵人就是他?”
“毓灵神戒是他给我的,他还逼退了原冥阴教圣主,将圣位赐予我,他明知道我喜欢你,怎么可能让别人……”
谈及那忌讳的名字,他的声音略有滞涩,带着三分不化的悲伤,然而那水银眼眸中,却依约浸润着无尽敬仰,恍若在膜拜心中的神邸一般。
风霜染红相思叶,相互依偎的影子摇曳在廊下,碾碎了一江春秋幽梦。
我黯然垂下眼帘,银杏无心散痴语,“我早该想到的,原来你也是他的手下,想必当初你在西域千方百计地置我于死地,也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吧。”
他眼神空茫沉梦,却仍藏着奇异的尖锐,恍如剑一般刺得我心中隐隐作痛。
对他内心的矛盾挣扎心知肚明,我不忍再作苛责,怠看人世风云变幻常涌,放轻了声音道,“你可知道,我在苏州被他设计而身陷绝境,后来在皇宫中又被他的手下当今丞相追杀,之后在西域又被你陷害。他杀害了武林和朝廷中成千上万的人,又挑起你和鄯善国王的争端,让你、苏游影和冷流云自相残杀,你终究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倘若他日再与他相见,记得小心提防……”
他勾魂摄魄的桃花眸中秋波荡漾,将被裹成粽子的我紧揽入怀,徐徐俯下身,冰凉的侧脸轻轻贴着我的脸颊,青丝缠绕之下,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不悦地转开脸,却被他的手不容置疑地强行扳回,暧昧低迷的呢喃在耳畔若有若无地潆洄,“不要动,如果你不想在这里洞房的话……”
我的身形在刹那间凝滞,任由香风凉柔拂面,绒被中十指紧攥。
“以前我对他惟命是从,他让我做的事,不论对错,我绝不迟疑,因为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他也一直将我当成他的心腹。如今在我心中,你是无可比拟的,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但是绝不能容忍别人对你下手,即使是他!世上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也不能伤害你,所以,我不会原谅他!”
他若即若离地贴着我的脸,语调私藏着些愤怒隐忍,却又蕴着自身亦未察觉的微淡怅然,但言语之间,却是将真情实意,毫无遮掩地彰显出来。
暗自凝思一刻,我踌躇着从绒被中伸出纤细的玉臂,紧紧揪住他胸前华美的衣襟,强抑胸中波涛道,“请你告诉我,那个座主究竟是谁?”
他自三千发丝间抬首,抚摩着我泻于绒被之外的柔滑青丝,水银瞳光在月华中漾出别样的幽魅,“你想让我出卖他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禁不住晚风凛冽,我轻咳着别开头,“你不说算了,我自己去查。”
他挑眉而笑,在我惊骇目色中蓦然俯下头来,一片阴影笼罩而下,竟遮掩了头顶如影如幻的月光,凉柔的吻轻羽一样落在我的眉心之间。
“看在你刚才关心我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他就是洛阳王!”
我惊住,原来江山风云变幻的罪魁祸首,便是这位以仁义着称的洛阳王!
这一切的事情,我一定要当面找他问个明白,他为何不择手段地置我于死地?为何要解开九渊的封印?他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霎时间一叠叠乱绪奔涌而至,就如幽魂一样徜徉于胸,始终不肯消散。
舒亦枫仰望着皓月星空,露沾了半湿眉睫,“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如果你知道我会做那些十恶不赦的事,还那么对你,你还会不会救我?”
回忆在俯仰之间,百转流连,我云淡风轻地低低道来,“或许杀人害人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是救人是没有理由的。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不管好人还是坏人,我都会竭尽全力去救,或许救了会后悔,但若不救,一定会后悔,若等到明白那人该不该救时,或许已经晚了,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所以,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你,我只是……不想看到死亡……”
他深深地俯睇着我,眸里万千神色流转,那深处一抹蛰伏的异彩越来越浓。
那一点危险的流华蓦然惊醒了我,忙不迭将手收入天蓝绒被中,裹紧身上唯一的遮羞物,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当即提起了一身的戒备。
少焉,妖魅的笑再度浮上他眉尖,冰凉的手轻轻捧过我的脸,“你的想法很傻很天真,但却是世间少有的纯洁,也幸亏你是这样的人,我才能够活下来,谁能和你在一起,定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既然被我遇到,你逃不掉了!”
我咬牙切齿,“我敢肯定,我遇到你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飞,你知道为什么你总能让人动心么?”
“老大,你到底喜欢我哪点,我改还不行么?!”
他忍俊不禁,笑容蜕去了往昔的怨毒阴冷,徒见一片明灿,“如果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展现了那么多别的女人身上看不到的惊心动魄的光彩,越是自大的男人越会被你吸引,而且不可自拔,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将一切心事托付给你……”
微微怔住,我一时无以为言,旋即不豫地撇嘴嘟囔,“你到底什么时候放开我?大半夜的,能不能等我穿好衣服再出来陪你喝西北风!”
流光一转,他细长如狐狸般媚惑的眼睛半眯,凉指柔柔抚平我稍皱的黛眉,“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方便我兴致一来,随时享用么?”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灌大脑,我不受控制地肤粟股栗,一个喷嚏呼之而出——
“啊切!”
“哈哈哈,你真是太有趣了……”
爽朗的笑声穿透了满院,带着故作的张狂与隐约的邪恶,在夜空下飘荡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