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喷嚏不绝,不易抚胸缓气之下,百般无奈地回身,“兄弟,你还要怎样?”
他甩袍就坐案边,露出腰间的一挂饕餮环佩,信手拾起案上的天书与信笺,深瞳中却是狐疑不减,“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
“你爹的字迹你总该认识吧,信上署名还会有假不成?”
飘逸的雪白长袖轻风般拂过案面,他自垂散的黑发中抬首返顾,清俊眉目中一派冷漠轻蔑,“信虽不假,难保天书不是你伪造来骗我的,我要看过信后才能确认,如果你敢用假的天书来骗我,我定叫你身首异处!”
我一时欲哭无泪,却只得付之无可奈何,遂折回案边就坐,百无聊奈地把玩着鎏银瑞兽香炉,觑着袅袅香雾殊形幻变,视对面少年于虚空无物。
他将卷轴纳入怀中,展信凝眸细看,任由墨发蜿蜒落在肩头。
正自无所事事间,忽见一道银光迎面跃来,我惊醒下若弹竹般陡然后翻,轻忽落定屏风前,抬目却见少年提剑而立,满头黑发舞成一洒泼墨!
登时满腔郁积终化了岩浆喷薄而出,滔滔不可遏抑,我霍然掷出手中香炉,不住地攘袂切齿,“我靠!又怎么了?我不记得欠你钱啊!”
香炉虽是气急下扔出,却于无形中肆肃杀之威,势如破竹地当面袭向少年,却转瞬在他狂风暴雨似的剑光中化为残片,倾洒点点流星如雨。
少年傲然直视,眉宇间的神光冷如冰霜,“你看过这信?”
“看过了,怎样啊?”
“既然你知道了秘密,就留你不得!”
此言一出,我当即愤成青面般若,纠结于世间怎有此般不可理喻之人,少年却已如矫鹰夺天而至,一道剑意若银海生花,惊扰了一树木槿。
我且将身形一侧,错开直取左胸的剑锋,随即纵身凌空翻跃,青丝盈盈乱舞,衣裾翻飞间,纤巧身姿竟似稚凤归巢一般,便嬛飘落浴桶旁。
乍见清水满盈的浴桶,我顿时计上心来,遂将右掌覆于其上,聚体内如潮真气于掌中,引得桶中清水澎湃汹涌,翻江搅海蓄势待发。
倏尔面前银芒一闪,屏风竟被当空一剑劈为两半,即见少年长袖飘洒,一招挫腕弹剑,宛如新月勾魂而来,分分直取我周身各处死角!
我玉掌一翻,霎时自桶中擒出一条出水苍龙,皓腕微微一抖,游离出十数颗清透的水锥,化作层层相叠的螺旋,迎上少年手中的嗜血寒刃。
少年眸中倏忽一亮,竟似有半分喜色涌上眉梢,身形却闪电退跃,剑挑长空欲裂,周身幻出道道剑影,竟将袭去之水形全数格挡开去!
一时间屋内水珠飞溅,晶莹宛若玉殒琼碎一般,洒落了满地潋滟清辉。
因见少年再次逼来,我旋复覆手凝形,却在惊觉间骇白了整副素颜!
木桶中,没水了!
正自惶惶然不知所措,一抹修影已如鬼魅飘忽而至,抬眸撞入一双闪耀异彩的眼瞳,那俊颜上彻骨的冷傲幻灭无影,羽化成唇边的一弧薄笑,分外清爽明灿,恍若含着照彻尘寰的力量,映得他清逸无双的俊颜耀眼若神。
便连素日紧轩的剑眉,亦在一展间散尽了所有阴翳,犹如月出云晓般灿然!
此般千载难逢的笑色绽于他颜,真真教我措手不及,登时如入太虚幻梦,情不自禁地迷失在那如画神情中,满室水晶帘动,如心间幽梦几回。
原来,他笑起来竟如此好看……
失神凝顾了他寸晷,我倏忽恍然梦醒,紧随一种惊雷般的惶遽火然泉达地涌袭全身,惊得我连退不迭,待揉眼细看,方始确信并非幻觉!
没想死神般的他竟也会展现笑颜,莫非是他杀意涌现,欲将我切成碎片?!
却见他凛立满室盈动的水光中,素日冷寂的神情化为云纱般缥缈,春雪消融便似温暖氤氲在眼眸,“是你!那天在雾灵山涧的人是你!”
此句轻轻道来,于我却如雷霆骤降,瞬睒震散了满心迷雾,当即惊兔般后跃,颤手戟指惴惴道,“你、你这个混蛋,你都看、看到了?”
原来那日沧澜暗示另有他人偷窥,那个人竟然是他!
少年只一笑不肯言,利落收剑回鞘,继而踏着满地清华流逸而来。
我只觉羞恼无以为甚,一双乌眸瞪成了两颗炯炯铜铃,怒欲嚼齿穿龈,“算了,我们一人看一次,扯平了,以后互不相欠!”
他笑意眼中绕,无方掀起一身风采,“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东西交给你了,告辞!”
慌不迭道完这句,我便由窗中翩然而去,窜跃在拔地倚天的重楼之上,迅疾如雷腾云奔,犹若身后有厉鬼紧追一般,顷刻便纵得全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