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故事还没有讲完。
“因为你母亲与弟弟妹妹的死,庭城很快得到了来自各方势力的支持,这样的关系网络虽然算不上庞大,对于当时的庭城来说,却如同及时雨。有了这笔关系,他可以暗自发展各个地方的商业经络,得以产生垄断,虽然只是小利润,但掌握着各路知府的命脉。有了这一层做垫底,他以后的路自然越走越稳,直到最后贯通朝廷上下,得以取代他弟弟庭坷登基。”
他漫不经心的叙述着,沈涣栀也丝毫听不进去。脑海中只回转这一个念头:庭城也参与了沈家的灭门一案!头脑眩晕着,入宫以后庭城的细致妥帖反复在眼前回旋,他的温柔,他的宽待,他无条件的容忍,他对沈家的好,可能都只不过是因为他心存内疚而已!他心知肚明,是他害得她落入如此境地!安静地看着她在宫中步履蹒跚,陷入一个又一个漩涡沼泽,只是在他方便的时候,伸手拉上一把,她感激不已,却不知道他出手的原因。
世上没有一个皇帝会一再纵容自己的妃子,容许她得寸进尺,庭城做到了如此,沈涣栀却错以为那是他的情意,殊不知,仅仅是他作为一个罪人的补偿。
即便如此,但沈涣栀还是乞求他有爱意夹杂在他的歉意中,哪怕只是一点一丝也好,只有一点一丝,她也觉得此生无憾了。她茫茫然行走了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却是死敌,更不曾给予过爱意,这无疑是她此生的最痛心之处。早知如此,不如不遇。
沈怀英的面容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看沈涣栀的眼神也不在饱含温情了。“回去吧,再待下去,他该起疑了。”如果不是他的语气过于冰冷,处于极限脆弱当中的沈涣栀可能会以为他是在担心,然而,他却漠然如陌路人。沈涣栀只是笑笑,坚硬的盔甲下,自尊与爱恋崩溃,哭得一塌糊涂。“那么,父亲,保重。”说罢,沈涣栀头也不转地离开了,转身的那一刻,两行泪水留下。这必定是她与沈怀英最后一次见面了。
沈怀英的冷淡容色消失在沈涣栀离开之后,转为苦涩的强颜欢笑,他的这个女儿始终太过倔强了,或者说,和她母亲一样,过于薄情。只要她稍稍地与他亲近些,他必然会绷不住,告诉她真相,这样,于她于他,都是件好事。可能,他一个转念,他女儿的人生就不大一样了。可是,他太自私,他的女儿又太凉薄。他们注定此生缘分太浅,父女之路无法走得长久。
出门,刚才引路来的士兵毕恭毕敬地遥遥站着,很懂事。沈涣栀走近,声音温和:“送我回去吧。”士兵被她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一愣,然后笑笑:“娘娘,请。”
走在回去的路上,沈涣栀的心情很复杂。回去以后,她该怎样面对庭城?庭城是一个机敏的男人,对她的心思更是洞若观火,不论有什么风吹草动,庭城都能敏锐地察觉。她该向他坦白吗?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就跟当初告诉沈怀英是一样的?不,她是做不到的。可是,她又无法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把火是他放的,他用她家人的性命换来了如今的贵为天子,权势滔天。这样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几乎将她吞噬。
亲自训兵,庭城似乎轻松,一夜未归,沈涣栀也一夜未眠,在凄冷的月光下睁着双空洞的眼。去看沈怀英的事,陪同的士兵一再表示三缄其口,沈涣栀才放其回去。
第二日,庭城回来,俊朗的面容依然和昨日没有分别,可沈涣栀却觉得,已经判若两人了。庭城走过来,轻轻去拾沈涣栀的手,沈涣栀却反射似的缩回了。庭城一怔,眸中诧异。“怎么了?”沈涣栀嗓子哑着,想要逼问说不出口,想要迎合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就这样缄默着,庭城沉寂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我要去打理还朝的事,最后一战也要打响了,你好生歇着,别累着自个儿。塞外灯油不亮,针线活儿也少做,腹中的孩子要紧。”
只这一句,庭城便转身离开,背影依然挺拔。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远,沈涣栀蓦地哭出声,一把将桌上的瓷杯扫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