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哑然失笑,“我早就应该想到,虽然你对公司不闻不问,但不代表你不了解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所以,你是同意那些董事的话,觉得在这个案子上我们不能退让?”
“一旦和解,商氏面临的是天价赔偿,况且这件事上我不认为总部有任何失误。”
“难道你没有看过那些视频,那些照片?车祸现场的状况都有多惨你知不知道?三十二条人命,多少个家庭就这么破碎了。人死不能复生,可难道他们连赔偿款也不配得到?”
“该有的赔偿还是要有的,只是付这笔钱的,不是商氏。”
“那你要谁来付?难道要把全部责任都推到分公司负责人头上?你明知道他作为一个小中层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到头来家属们根本就拿不到钱,你……”
“我说过,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商瑞墨仍旧那么淡然,令桥央白哑口无言。是啊,她怎么忘了,商瑞墨是多么彻头彻尾的一个商人,又怎么会为人情而放弃利益。
“你昨晚来,不就是来寻求我的建议吗?这就是我的建议。”
咖啡杯空了,商瑞墨站起身,却看见桥央白匆匆上了楼,不一会儿拿着大衣又下来了:“就算你解我的职,这件事我还是一定要办,我承诺过那些死者家属,商氏绝不会推卸责任!”
“桥央白!”商瑞墨显然没想到她变得如此不服输,喝了一声她的全名。可桥央白根本不顾他的阻拦,直接发动车子疾驰离开。
“该死。”商瑞墨拽下还在充电的手机,打给润石,“桥央白现在过去法院调解室那里了,你在门口把她拦住,然后马上带她回半山的宅邸去。那些家属情绪激动,如果碰面,会伤到她。”
“您不是早上已经交待过我们不让桥小姐插手这件事了吗?她知道这些还是来了?”润石有些疑惑,今天一大早他就得知桥央白被解职,不再负责这个案子。这个时间诉讼调解已差不多进入尾声,她为什么又忽然来了?
“别的你没必要知道,拦住她,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桥央白说得对,他的确是这样一个人,即便表面看起来对商氏甩手不理,但私下该知道的信息他不会少知道一点点。
商瑞墨也很清楚桥央白为何会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这场事故里有一对四十岁的夫妻丧命,只留下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儿孤苦无依。桥央白当年失去父母的时候,也大概是她那个岁数。
他理解她的恻隐之心,只是如果商场上的事都用感性来判断,那商氏早就不复存在了。
润石不敢怠慢,接了电话就守在法院门口。桥央白的车一出现,他就赶忙上去将人拦了下来。
“润石,你别拦我,这件事我一定要做完!”
“您现在去也没有用了,调解都快结束了,您就是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桥央白是润石敬重的人,他不敢来硬的,两人正纠缠着,一群人突然从法院正门涌了出来,正是前来参加调解的遇难者家属。
调解刚刚结束,结果并不令人满意,他们有些激愤。
领头是一个眼尖的大妈,一眼认出之前一直负责主理这件案子的桥央白,冲到桥央白面前就是一顿痛骂:“你不是承诺要跟我们好好和解吗!?今天调解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还有脸出来!怪我们眼瞎,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
大妈一开嗓,立刻引来了其他家属。数十人对着桥央白又叫又骂,场面顿时乱成一团。润石一个人护不住,赶紧打电话向光宥他们求助。
“你们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那孩子多可怜啊!好不容易大学毕业,马上就要工作了,结果出去玩一趟,人就没了啊!”
“我姐姐一家三口都在那大巴上,那车你们看过了吗?都被撞成稀巴烂了!你们说没有责任就没有责任!?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难道就没有家人吗!?像你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哭得哭,骂得骂,桥央白被人群推搡着,大脑一片空白。混乱中,她突然感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抛过来砸在了她头上,力道之大,让她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桥小姐!桥小姐!”润石见桥央白被东西砸伤,赶紧护着她往车那边退。桥央白顾不得头上的伤,只是捂着肚子,生怕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就你这样的人也配怀孕!?也配有孩子?你干这种缺德事!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是什么好种!你等着吧,你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润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桥央白安置到副驾驶,情绪激动的家属们还不断地用拳头砸着车窗,用身体拦着车不让他们开走。就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警察和光宥他们赶到,事态才慢慢得到控制。
“桥小姐,你没事吧?”润石见她浑身颤抖,赶忙找了块毯子给她披上,“您别害怕,已经没事了,我带您去医院。”
车子向最近的医院飞驰,桥央白木讷地摸索着自己的额头,被砸的地方肿起了一个大包,正微微渗着血。
“润石,我是不是很没用?”
“您说什么呢?”
“承诺是我给的,但我最后却连努力做到的资格都没有。你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这件事不怪您,您别太往心里去了。”润石想了想,又说,“只是……您也千万别怪商总,他也是为公司考虑。”
桥央白失笑:“是,论及商人的职业素养,他说自己是第二,又有谁敢说自己是第一呢?”
进了医院,急诊科的医生帮桥央白止血消肿。她想起自己刚才被推搡,问医生:“刚才我被推了几下,压到肚子了,孩子会不会有事?”
“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桥央白摇摇头:“没有。”
“那应该没什么事。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楼上产科做个检查,这样稳妥一些。”
于是桥央白又上楼去做胎儿检查,还照了B超。
给桥央白看病的是个年过六旬,表情十分严肃的女医生,姓方,是香港小有名气的妇产科专家。
“你的病历我看了,怎么怀孕到快六个月了才来第一次做检查?”
桥央白没有底气地答:“家里出了点事情,一直没来得及,孩子的性别也还不知道。”
难道她要说,这孩子差点成为遗腹子?而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在孩子四个月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怀孕?
“是女孩。”
“真的?”桥央白喜出望外,她一直想给小石添个妹妹,没想到如今真的如愿以偿。
“安眠药,酒精中毒,支气管炎……”医生越往下看,脸色越不好,最后直截了当,“这个孩子我不建议你生,找个合适的时间流掉吧。”
医生的话如当头一棒,砸得桥央白一时间喘不上气。
“虽然现在B超看不出什么,但单单是怀孕初期吃这么大量的安眠药就足以使胎儿致畸。更何况你还喝酒喝到酒精中毒,你知道这对胎儿影响有多大吗!?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酒精中毒那晚她没有从医院提前离开,她早就会知道自己怀孕了。
是她自己作的孽,商瑞墨失踪之际她千方百计地折磨自己,而家属的那句“你会有报应的”,她本只当成一句恶毒的话,没想到现在,报应真的来了。
桥央白哆哆嗦嗦地握住双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医生,求求你,我想要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我也想留住她。”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个胎儿留不得。就算你去找任何一个医生,也没人会建议你继续妊娠的。”
“那……应该怎么办……”
“引产吧,月份这么大了,只能引产了。”
桥央白咬着嘴唇,力道大到咬出了血。她的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串往下淌,连医生看着都有些心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别太难过了。我要提醒你一句,胎儿越大越难办。如果选择流掉,就不要拖得太久。剩下的,你自己回家仔细考虑过后再拿主意吧。想好了,就打电话来,约个手术时间。”
从诊室出来,要不是扶着墙壁,桥央白觉得自己肯定会一头栽倒。
当初这个孩子的到来,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她本以为可以看着她出生长大的,可才短短数月,她就要离她而去了。
桥央白痛哭出声,哭得撕心裂肺,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润石跑了进来,手里捏着手机,见桥央白的样子先是吓一跳,然后赶忙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桥央白:“桥小姐,宋姨来电话了,好像出事了!”
“怎么了?”
桥央白喘息着抹去眼泪,将电话接起。
保姆宋姨在电话里慌慌张张:“太太,小石不见了!我和司机只晚了几分钟,就不见他的人了!幼稚园的老师说小石放学之前说要去找爸爸,结果一放学就不见人影了。我和司机正在往清水湾那边赶,商总情绪不稳定,万一伤到孩子可怎么办啊!?”
桥央白听了,一把夺了润石手里的车钥匙,冲出医院就开车往浅水湾赶。
商瑞墨的状况,小石单独跟他在一起会有危险。如果商瑞墨和腹中的孩子都要离她而去,那小石就是她的唯一了。
一路超速,平时要开十五分钟以上的路,桥央白竟然不到十分钟就开到了。
冲进别墅,桥央白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大喊小石的名字。
她闻到了浓浓酒味和烟味,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腾。
主卧里,商瑞墨正抱着小石站在阳台。
小石还不知即将要发生什么,赖在商瑞墨的怀里,很是亲昵。
“小石!”桥央白扒着门框,喘着粗气。
“妈妈。”
桥央白警惕地看着商瑞墨,怕激怒他,不敢上前,只得张开双臂对小石说:“乖,到妈妈这里来。”
小石没说话,商瑞墨也没有动。
“商瑞墨,你把孩子放下。你现在不清醒,你知不知道?”
“妈妈,你额头怎么了?”小石看到桥央白额头的纱布,好奇地问。
“没事,妈妈不小心磕的。小石啊,你告诉爸爸,叫他放你下来,过来妈妈这边好不好?”
“我想多跟爸爸待一会儿,现在爸爸也不住在家里,我每个礼拜放假只能见他一个小时。”
“妈妈答应你,以后每个周末都带你来这边过夜,好不好?你听话,快过来妈妈这里。”
正说着,商瑞墨又往前踏了一步,然后举起小石。
“小石!”桥央白一声尖叫。
小石已经彻底悬空,他们在二楼的高度,底下就是坚硬的石板。别说是小朋友,就是成人摔下去,也定会血肉模糊。
那一刹那桥央白的心脏都不跳了,她不顾一切冲上去,也不知是从哪里使出来的劲,一把将小石从商瑞墨手中夺了下来。然后顺手抡起了装满诉讼调解资料的包,重重向商瑞墨脸上砸去。
包很重,商瑞墨被砸得跌退两步,颧骨和嘴角都渗了血。
桥央白紧紧搂着小石,歇斯底里:“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报警了!”
商瑞墨终于不动了。
这时外面传来保姆和司机的呼唤声,小石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僵持的桥央白和商瑞墨。
桥央白怕吓着孩子,想让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推了一把小石:“小石乖,下楼去找宋姨吧,叫宋姨带你回家。”
小石听了,挣脱开桥央白的怀抱,跑下楼去了。
难以置信,如果不是她亲眼看到,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相信。她孩子的亲爸爸,竟然会有失去理智想要杀死亲子的这一刻。如果她再晚来一分钟,是不是见到的,就是小石的尸体了?
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难道连小石,他也要从她身边夺去!?
头上的肿块隐隐作痛,桥央白无力地丢下包包,靠着墙滑坐下来。
毫无解释的失踪,没有理由的暴力,功亏一篑的调解,即将失去的孩子……一切的一切,无休止地折磨着她。
而差点没命的小石,大概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商瑞墨的瞳仁漆黑漆黑的,没有一丝温度。桥央白茫然地望着,她怎么就忘了,商瑞墨骨子里本就是个冷血的人,又怎么会为她而改变。
她努力过了,她试过毫无指望地等原来的他,可现在她绝望了,等不了。因为过去的他只是幻影,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商瑞墨,我们离婚吧。”
她望着窗外,望着曾与商瑞墨牵手相拥过的海滩,望着这座见证两人历经磨难的繁华城,平静地说。
真好。事业,爱情,骨肉,短短六个小时,她尽数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