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听了这番话,都不由得衷心齐声发喊,乱七八糟喊什么的都有,已与哇哇哭叫的孩子和难产而死的妇人八不相干,可那也只是为了一抒绝境中的压抑罢了。
他们却没有料到,就在此时,天上苍云之内却有两双眼睛和耳朵正在关注着这里的一切声响。当这些无知凡人的情绪沸腾起来,敢于指天骂地的时候,一道惊雷震悚了长空,正正击在山头上,千百块巨石如洪流般滚滚而下,就要将这个山坳淹没。
已经全部呆若泥塑的众人这时耳中却突然又响起一声震天呼喝,纷乱的重云之中两道身影绽放着光明又直向下坠来。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身躯头生双角,遍体冒着黑墨般的魔气,并散发着一股凶戾至极的煞气。而在其头上,却有一个金色人影,正按着它的天灵。
这两道身影如流星般直坠在地,将大地震得一阵摇晃并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而山崩散下的乱石与尘土转瞬便将二者一齐淹没。就在一众凡人以为获罪于天此番必死之时,一道金色光墙却在面前冲天而起,将滚滚石流全部挡住,连一粒尘埃也没有透过来。自然,也没有人敢喘半口大气。
“金衣罗汉,为了这几个蝼蚁样的凡人,你居然不惜自毁金身。本神虽然败了,可你却也没有胜。”从天而堕的巨人此时身躯为土石所埋,仅露出半凶恶的面孔,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可话音仍如洪荒猛兽,让一众凡人心惊肉跳。
盘坐在这巨人额头上的是个黄衣僧人,七孔中都在不断溢出深红的鲜血,却依然宝相庄严。闻言摇头道:“九都冥神,他们不是蝼蚁,我为的也不是他们。金身何足挂齿,胜负也全不在我心。祖师说此世在无量劫中,便连他也不能自渡成佛。要出此劫,非无量劫经不可,我们再怎么争也无人能破。我觉得这个凡人说的很是有理,我们做不来的事,何不留给后人。”
这九都冥神闻言巨大的身躯一震似要发狂,但金衣罗汉手起掌落,右手再次重重拍在他额上,留下一个金灿灿的掌印;
。但此掌一落,金衣罗汉立即左手伸出,将右臂从肩上斩了去,只见他右手上瞬间燃起一股黑焰,不一息间便将这条手臂烧成了灰烬。
至此金衣罗汉长出了一口气,面色一片惨白,身上再没有半点法力波动。但那血迹斑斑的面容之上,却透露出难言的慈蔼与悲悯神色来。
下方众人死难得脱,此时方明白其中原因,立时纷纷跪拜下来呼道:“拜谢活佛救命大恩!”
金衣罗汉缓步下来,瘦弱伶丁的身躯在大风中有些摇晃,却是直接走进了人群。众人极为恭敬的让开一条道路,让他走到了这个抱着孩子的干瘦妇人面前,只是微笑着看着这婴儿,并示意让这妇人站起身来。婴儿看见了他,也停下了啼哭,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是盯着他看。
这妇人左顾右盼的迟疑了一下,并怯怯答应道:“是,罗汉爷爷。”而后才抱着孩子站立起来。
金衣罗汉摆手道:“我不是什么罗汉,只是个僧人罢了。这孩子与我有缘得很,我与那位魔神,都是被他的灵光召来的。所以贫僧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他随我学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这妇人一怔,然后连忙召呼王老四道:“老四,你快来答罗汉爷爷的话!”
王老四应声跌跌撞撞来到跟前,却是木讷得未敢开口说话。倒是金衣罗汉轻叹道:“原来如此,我修为一失,竟看不出你是他的生父了。”
王老四连忙答道:“是是,这娃是小人的……这个犬子。”
金衣罗汉淡淡一笑道:“刚才我问,你是否愿意让他随我学法,你可曾听到了?”
王老四连忙点头道:“罗汉爷刚救下这几百口子的命,合该这娃报答您的,小人没有不答应的理。”
金衣罗汉摇头叹道:“我救了你们不假,却不是挟恩忘报。我欲收你孩儿为徒,以继承我之衣钵,这一去千山万水,大概你有生之年再难得见。你无需顾忌,愿意就是愿意,不愿就是不愿。”
王老四听到‘有生之年再难得见’,心下不禁一阵徨然,刚止住不久的泪水又已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却只是犹豫了一时,便又重重点了点头答道:“罗汉爷,小人愿意。”
金衣罗汉倒有些迟疑道:“最难离别亲骨肉,你若说不愿,我倒只能随你们留在此地,到十二年后寿终,看看能教他多少,想不到你却割舍得下。”
王老四泣道:“遭了这大的灾,大伙都是有今日没明日。就留在我身边,也不见得能养大。罗汉爷神通广大,有您保佑是他的造化。要是往后出息了,能学得罗汉爷的三分慈悲和本领,也好帮帮受苦人。这辈子就不再见他,我和他死去的娘也认了。”
金衣罗汉听着他说话,不由得怔怔出神半晌无声,良久才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王老四答道:“才刚下生,还没有名字。”
金衣罗汉慨然道:“他在这等劫难中降生,就叫他劫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