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还留有青紫指痕,人又生的柔弱,这样一看,活像被人蹂.躏过一般,然而她的目光澄澈清明,神情又很坚定,无论怎么看,又都是正气十足、不可亵渎的。
赵寂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一瞬间其实想告诉她,自己所说的“辜负”,可不单单是指“厚望”那么简单的。
但是还是算了罢,卫初宴出使在即,这时同她表明心意,反而会搅乱她的心情,没见她对自己这个“陛下”避如蛇蝎吗?
罢了,一切延后再说吧。
对了。
赵寂又道:“你那未婚妻......”
卫初宴又紧张起来:“陛下,她是个好姑娘。其实她也没有如何挟恩图报,实是臣自己也想娶亲了,正好有个人选,便这样定下来了。”
赵寂本来是笑的,听了她这话,脸色又沉了下去。
“这么说,你喜欢她?”
卫初宴犹豫地点了点头,赵寂一锤锤在榻几上,将她吓的一颤:“好你个卫初宴!孤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轻佻善变之人!前月,你才同孤表明心意,虽然孤已清楚明白地拒绝了,但你居然在短短几月之后便又对其他人有了想法,卫初宴,孤却有些同情那袁姑娘了。她知道她未来的妻主是这样一个朝三暮四、视感情为儿戏的人吗?”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扣的卫初宴眼冒金星。她自然不是那样的人!她连忙抬头,欲要辩解,触及陛下失望和嫌恶的眼神时,她的心已完全沉落到了寒潭底下,陛下误会了她、这般的生气,那她这次还能去西疆出使吗?
卫初宴担忧起来,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她必须要把握住的。
长叹一声,卫初宴实话实说道:“不敢欺瞒陛下,臣......臣已快满二十,后院却无一人,往日里,深受花青期之苦,也怕身体崩溃,又不愿草率纳妾渡过,便希望早早娶亲。这一次,臣要去西疆,因此打算先定亲,之后再忍上一两年,回来便成亲。臣相信,到那时,臣会好好对待妻子的,绝不会朝三暮四的。”
卫初宴说的笃定,因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赵寂也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却愈发气急起来。然而,她却也知道卫初宴说的没错,她是见过这女人傻傻在花青期里一个人苦捱的,也体会过花青期的可怕,她只是体会过一次便几乎妥协、要用侍人了,卫初宴却有过那么多次,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
她自然也不可能让卫初宴继续抱有这样的心思。她见不得卫初宴因为这样的理由妥协,也见不得卫初宴真的去娶一个妓子,卫初宴出身世家、相貌品德学识样样都好,她合该配个更好的!
大家闺秀、王公贵族,卫初宴哪个配不得?那些她还觉得不行呢。
卫初宴,卫初宴就该配她才好。
心中又不听话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赵寂稳了下心神,同卫初宴道:“先前同你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她指的自然是卫初宴不该为报恩将自己搭进去的这件事,卫初宴了然,一瞬间也有些恍惚,陛下好似,对她的婚事太过关心了。
果真是霸道的性子,虽然她只是向陛下表白过一次,那一次其实也没有干脆利落地点破,然而陛下大约也将她列为裙下之臣了,见她这般快地“移情别恋”,约莫不高兴了。
然而......那一日,说着自己会妻妾成群、说着她卫初宴没有资格的也是陛下呀,陛下本来也瞧不上她,仅仅因为那点占有欲,便要把控她的婚事吗?
卫初宴心中也不高兴起来,她认真道:“臣方才也说了,其实臣也不完完全全是为了报恩,臣也是为了自己。”
这话有点顶撞的意味了,赵寂瞪了她一眼,语调却很柔和:“真要渡过花青期,你也不应该如此草率地便将自己许出去。卫卿,你值得更好的。”
卫初宴低头,不说话了。
陛下不骂她,反而柔声地劝她,她心里刚刚窜出来的那点小火苗就烧不起来。
这个傻女人!
赵寂将她的沉默理解为坚持,心中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还是压抑着脾气道:“你好好将出使之事了了,别的都先不要想了。那姑娘救了于社稷有用的朝廷命官,也是大功一件,孤会下旨除去她的奴籍,也会赏赐她,当是预支给你的赏赐。”
赵寂这样一说,卫初宴顿觉压力大。陛下说要预支赏赐,也就是说,她此行必定要成功的,而且也是相信她必定能成功。
她卫初宴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器重?
卫初宴重重一点头:“臣一定将此事办好。只是......陛下不必为初宴的私事劳神的,初宴本来也已经同袁姑娘说好了要娶她了,也不会反悔,陛下放心,臣不会耽于私事的,只是和她先定下关系。”
她还是坚持着,不让陛下插手这件事。不知为何,她隐约有种感觉,若是让陛下插手,好像会有不好的后果。
赵寂快给这块木头气坏了,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才对卫初宴道:“你以为孤想管你吗?这件事情说出去毕竟不好听,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官员,即便不说找个能给你支持的岳家,也得找个不拖你后腿的吧?你娶一个妓子,无异于同礼法作对,往后,孤想要提拔你,他们想要阻止的,大可以拿你私德有暇来阻止,卫卿,你好好想想罢,这样值不值得。”
对着一块木头说话,即使是块赏心悦目的木头,却也是块气人的木头,赵寂累坏了,若按她的脾气,将人直接骂一顿还是轻的了。然而卫初宴又是个不吃硬的倔强家伙,她才刚刚摸到这混账女人的脉搏,自然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得过于强势,那样只会将之越推越远。
赵寂太明白如何把控人心了。
她的这番话,真真切切地打到了卫初宴的七寸上。是,卫初宴想要往上爬,她不恋慕权势可她又必须渴望权势,她要往上爬!
见到卫初宴终于开始犹豫起来,赵寂放心了,其实她有一万种的方法可以让这桩婚事无疾而终。她甚至不必从卫初宴这里下手,从那个妓子那里下手却要省事百倍。然而她却不愿意那样去做,反而废了许多的口舌去劝说卫初宴。
为什么?因为卫初宴太过光明和煦,在这样的人面前,就连自认冷血无情的赵寂也不愿意使自己太过卑劣。
她以为是卫初宴让她不至于那般卑劣,可她却不知道,以她这般炽热骄傲的性子,其实也不屑于去做那种事。
“臣再想想。”
“你想吧。此时还不到亡羊补牢的时候,一切都不算晚。”
“臣知道了。”
这时高沐恩在外边露了个头来,赵寂一看便知他有事要禀告,遂同卫初宴道:“知道了那便下去吧。”
卫初宴遂行了礼,打算退下去,却听见陛下小声地道:“卫卿,你想不想娶公主?”
卫初宴身子一僵:“臣恐怕高攀不上。”
她说的是实话。陛下也太厚爱她了,竟连这样的话也问得出来,西疆之行真有这般重要吗?
赵寂仿佛没听见她拒绝一般,还是小声地道:“孤......有一个妹妹。”
她自出生起便注定了要是一个乾阳君,她也果真成了一个“乾阳君”,她也是个公主,但是她更加是大齐的储君、也是现在的帝王。
她......
“罢了,你先下去吧。”
心情忽而低落下来,赵寂摆摆手,让她下去了。卫初宴听话地离开,一路上却总是想起陛下最后的那个仿佛满载着忧伤的眼神。
天子坐拥四海,也会为一件事情而这般忧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