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而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有保,出有師,四人者扶‘扶’,四庫本作‘維’。持而左右之,教安得不逹,德安得不成哉?師者教世子以事而喻諸德,謂教之以事親之事,則知孝之德;教之以事長之事,則知弟之德。天下無事外之德也。保則安護世子之身,輔之翼之,使歸諸道。耳目口體不以欲而動,即所謂道,天下無身外之道也。古者所謂師保其職蓋如此。周公抗世子法於伯禽者,蓋成王雖幼,已爲君矣,不可不‘不’,嘉靖本、陳本、四庫本作‘復’。以教,世子者教之。惟以教世子者教伯禽,使成王觀之,是乃所以善成王也。《傳》:言成王有過則撻伯禽,成王不可撻也,撻伯禽則成王知警矣。然周公之所以教者,亦不過爲人子、爲人臣與事人之道而已,能此三者,則他可類推矣。古者天子、公侯、卿大夫、士之子皆入於學,而世子與之齒遜焉。夫天子之世子,將爲君者也,而乃與公侯、卿大夫、士之子以齒爲後先,何哉?君在故也,父在故也,長長故也。身爲世子,而以尊君、親親、敬長之道爲天下倡,人其有不翕然視效者哉?秦漢以來,禮樂既廢,而又無師保之教,齒胄之禮,世子生而狃於貴驕之習。此篇雖存,無復有考之者矣。此治之所以不古若與?
《保傅篇》漢賈誼作:‘夏爲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爲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爲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爲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迺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見於天也謂三月朝也。過闕則下敬君典法之處,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爲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爲太保,周公爲太傅,太公爲太師。保,保其身體;保,謂安守之。傅,傅之德義;傅,輔也。師,導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爲置三少,皆上大夫也,卿也,謂三孤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故迺孩提有識,迺,猶也。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導習之,逐‘逐’,原誤作‘遂’,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迺生,迺,始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嗜‘嗜’,原作‘耆’,今據陳本、四庫本改。,必先受業,迺得嘗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迺得爲之。恐其懈惰,故以所味好而誘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貫與慣同。”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妃色,妃匹之色。則入於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德智長而理道得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諌之鼓。瞽史誦詩,瞽,無目者也。工誦箴諫,工,樂人也。瞽官長誦,謂隨其過,誦詩以諷。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謂習聞規誨與智俱長,故諌之雖切,亦能受之而不媿恨也。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言教化與心俱成,故所爲皆合于道,如性自然也。三代之禮,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饋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鸞和,車上鈴。歩中《采齊》,樂詩名也,字或作薺,又作茨。趣中《肆夏》,亦樂詩名,趣讀曰趨。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忍‘忍’下,四庫本衍‘見’字。其死,聞其聲不‘不’下,四庫本衍‘忍’字。食其肉,故遠庖厨。《玉藻》曰,血氣之類弗身踐。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髙傅胡亥,而教之獄,趙髙,宦者,秦中車府令。胡亥,始皇少子,二世也。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諌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艾讀曰刈。菅,茅也,音姦。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諺曰:不習爲吏,視已成事觀前成事也。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己事可知也。然而不能‘能’下,原衍‘除’字,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從者,是不法聖知也。秦世所以亟絶者,其轍跡可見也,亟,急也。車跡曰轍。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懸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諭,曉告也。與,猶及也。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知義理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胡、粤之人,生而同聲,嗜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能相爲者,則教習然也。言習俗之殊,終身不變,雖至於死而不能相放效。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臣按:保傅之篇,雖漢賈誼所作,大抵古之遺言也。欲知教諭之方者,《文王世子》其首,而此篇次之無餘藴矣。
周文王使太公望傅太子。及嗜鮑魚,而太公弗與,曰:‘禮,鮑魚不登於俎,豈有非禮而可以養太子哉!’
臣按:古人之教太子其嚴如此,可以爲萬世法矣。
漢晁錯學申商刑名。孝文時,詔太常遣,錯授《尚書》伏生所。因上書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故人主知所以臨制臣下而治其衆,則羣臣畏服矣;知所以聽言授事,則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萬民,則海内必從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則臣子之行備矣。此四者,臣竊爲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議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爲也,臣之愚,誠以爲不然。竊觀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廟而刼殺于其臣者,皆不知術數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不聞書説也。夫多誦而不知其説,所謂勞苦而不爲功。臣竊觀皇太子材智高竒,馭射伎藝過人絶遠,然於術數未有所守者,以陛下爲心也。竊願陛下幸擇聖人之術可用今世者,以賜皇太子,因時使太子陳明於前,唯陛下裁察。’上善之,於是拜錯爲太子家令。
臣按:錯與賈誼皆所謂明申韓者也。誼之論教太子一出於孝仁禮義,而錯则‘则’,陳本、四庫本脱。專以術數爲言,其醇駁之異如此,詎可同日語哉!文帝擇東宫之傅,卒舎誼而用錯焉,豈非帝之學出於黄老,故於錯之言有以深契其心歟?且是時錯方受書伏生所,伊、傅、周、召之言,固嘗聞之矣,而此疏所陳無一語與之合者,豈所受者唯訓詁章句,而於義理初未嘗玩而繹之故邪?其後錯事景帝,建爲削地之議,遂召七國之變,其原蓋兆於此。然則世之任輔導之責者,不開之以理義,而誘之以數術,未有不誤事而基禍者也。
武帝爲太子據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賓客多以異端進者。據被讒事,已見前《讒臣篇》。
司馬光曰:‘古之明王教養太子,爲之擇方正端良之士,以爲保傅師友,使朝夕與之遊處,左右前後無非正人,然猶有淫放邪僻而陷於禍敗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賓客,從其所好,夫正直難親,諂諛易合,此固中人之情,宜太子之不終也。’
晉元帝立子紹爲太子。帝好刑名家,以《韓非子》賜太子,庾亮諌曰:‘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納之。太子是爲明帝。
臣按:申韓之學非唯刻薄而已,且導人君以驕淫放恣,李斯嘗以誤二世矣,豈可以教儲貳者耶?庾亮雖清談之徒,然斯言則有益於世,故取焉。
陳宣帝太子叔寶,欲以左户部尚書江總‘江總’,嘉靖本作‘江摠’,下同。爲詹事,令管記陸瑜言於吏部尚書孔奐。奐謂瑜曰:‘江有潘、陸之華,謂潘岳、陸機皆前世文士也。而無園、綺之實,謂四皓中園公、綺里季也。輔弼儲宫竊有所難。’太子自言於帝,帝將許之。奐奏曰:‘江總文華‘華’,四庫本作‘章’。之士,今皇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總?如臣愚見,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之職。’帝卒以總爲詹事。頃之,總與太子爲長夜之飲,太子亟微行遊總家。上怒,免總官。
臣按:孔奐之言可謂忠矣。叔寶資雖闇劣,然使得端良忠信之士輔而翼之,亦未必無補。乃如叔寶之請,竟用江總。其後即位,以總等爲狎客,酣醟音咏流連,竟以亡國。蓋文士多浮華而少實,以之居輔導之職,其有損無益也宜哉!
憲宗元和初,右拾遺元稹以貞元中王伾、王叔文以伎術得幸東宫,永貞之際幾亂天下,上書勸上早擇脩正之士使輔導諸子。以爲太宗自藩王,與文學清修之士十八人居。後代太子諸王雖有僚屬,日益踈賤,至於師傅之官,非眊瞶廢疾不任事者,則休戎罷帥不知書者有之。其友諭贊議之徒,尤爲冗散之甚,搢紳皆恥由之就使。得僻儒老生,越月踰時,僅獲一見,又何暇傅之德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士愛其子,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教‘教’,原誤作‘敬’,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之,况萬乗之嗣繫四海之命乎!上頗嘉納其言。
臣按:元稹欲爲太子、諸王簡僚屬,其論當矣。憲宗雖頗嘉納,然其後立遂王爲儲貳,未聞妙選一時之賢俊以充輔導之職也。嗣立未幾,游畋聲色,無所不有,卒隳元和已成之業。吁,可惜哉!
以上論諭教之法宜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