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头上,韩玉蓉又把她那催妆礼,十二支的玉钗捡了出来予她戴,更叫她心内烦躁。
重华宫
匆匆而来的玉沁,看着殿上仅有的两位,长舒口气,暗道幸好没来的太晚。
领她进来的玉杯含笑轻声道:“皇后娘娘正在梳洗呢,还请淳嫔小主稍待。”
玉沁笑着点点头,看玉杯离去,边儿上桔梗忙在她耳边轻声提点,殿上那位面生的娘娘乃是育有淑宁帝姬的顺妃娘娘。
“韩氏玉沁给顺妃娘娘请安。”玉沁上前两步,弯膝一礼。
顺妃乃王氏之女,也是旁支。说起来,若与子轩婚事能成,她与顺妃,也算姻亲,玉沁心中有些酸涩,那一场议亲虽消失的无波无澜,可她内心的伤痛,却并非时月可弥补的。
“淳嫔妹妹快起吧,真是个纯纯嫩嫩的美人儿,可把我们这些老人儿都比下去了呢。”
顺妃柔柔而笑,言老,却并不老。一身鲜嫩的藕粉色披纱白锦长裙,身量虽略有走形,可相比寻常已婚产子的妇人来说,也算玲珑有致的,且,更有成熟女子的韵味精致,妆面清爽干净,偏爱粉色,却也懂得撇去嫩涩之感,并不一味求美,愈发显得面庞通透娇美,透彻清爽好似初开的嫩荷。坠马髻上别以连片儿金扇,虽不低调,却也并不奢华。
如此韶龄年纪,比玉沁这种稚龄女儿,更添一抹成熟风韵,只是面上的稍许沧桑,是如今的玉沁还不懂的。
顺妃看似见了新人有些欣喜,然,眸子深处却暗暗藏下一抹伤感。洞察如敏贵人,心内讥笑她只会面上装大度。
敏贵人如今位分比不得玉沁,见了玉沁一样要行礼。
不说她什么心思,但说玉沁自己,却并未受了她全礼,二人客气一番,玉沁方笑道:
“还以为自己来晚了,心中担忧不已。”
敏贵人环顾四周,座椅不少,空位更多,当下嫣然一笑,话中别有深意:“灵妃娘娘来了小日子,身上正不得劲,是以今儿就不来了。熙宁帝姬病了,慧娴夫人要留在柔福宫照看,也是没来。贵妃娘娘……想来是去了泰安宫替咱们尽孝了吧?”
……所以,不是旁人迟到,而是今儿就只有她们三人来重华宫请安了?
无怪今年要重开选秀,这后宫嫔妃确实不多。
玉沁抿唇道是,挑眸扫了眼敏贵人,心中有些淡淡不喜,实在不愿应付这种言语上的机锋。
韩玉蓉来重华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连皇后见她一面,都要亲去灵犀宫。这些事,连才入宫的她都看清了门道,更何况是在后宫权术争端中浸淫多年的敏贵人呢?
此时重提,惹得重华宫上下看她多有恶意不满。玉沁心内腹诽,却也不能解释什么。
想着昨儿在灵犀宫外见着的皇后,玉沁眸光闪闪,猜度,许是为了选秀一事?
顺妃也无话,见敏贵人与淳嫔说话,便凝眸盯着后者年轻明丽的脸庞瞧,一时愣神,倒想起自己昔年初入宫的光景来。
初入皇子府,她只是王家不得宠的庶女,只因有几分姿色,成了笼络太后一脉的废棋。那个时候各大世家都觉太后是垂死挣扎,而四皇子已是登基无望,哪肯送出家中的嫡女联姻呢。
是以,千盼万盼,盼得皇上登基时,她发狂地欣喜着,骄傲着,狠狠地将王家嫡女的尊严踩在脚下,是那样的肆意而畅快,只当出了多年来压抑心底的郁气。
可等她从皇子府移居这做梦都不敢想的宫闱红墙内,竟会觉得,她不过是被换了个地方囚禁罢了。
在这深深的宫闱里,她竟看不到一丝生机。很快便陷入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旋窝中,甚至一度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能去信,不能去想。
年华似流水,多少红颜葬了枯骨,豆蔻青春在这里最是消耗不起。一年又一年,她已是看透了这世态炎凉,厌烦了这红砖绿瓦。午夜梦回,俱都是家中老母的身影,清晨醒来,枕上颊边全是泪。
她曾苦苦等候的,那尊贵的身影,也渐渐离她远去。帝王从不贪恋女子颜色,宫中妃嫔也比之先帝时少之又少,可多少宫花寂寞红,又岂是每一个都能得了帝王怜惜的、看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