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夫人神情黯然,大殿里的灯光悠悠地映出窗外,衬得她愈加憔悴凄凉,连身上的华服都似乎格外沉重。
她终于鼓起勇气:“王妃,妾身知道您曾是御医院的女官,与储御医熟识,故此来求您,替妾身、替妾身那可怜的孩子来求您,能不能帮忙请储御医来看一看。否则的话,妾身从这喜庆的寿宴回去,怕就要给孩子准备后事了。”
玲珑叹息一声:“周夫人言重,两年都过来了,周小姐不会这么快就……今天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便派人进宫。不过,我不敢打包票,宫里规矩大,储御医何时能出来,那是天意。”
周夫人的泪水夺眶而出:“谢谢王妃,谢谢王妃。只要能请到储御医,妾身甘愿为王妃做牛做马……”说着便要跪谢。
玲珑连忙扶起。盛花儿眼疾手快,也连忙扶着周夫人的另一边。“周夫人不要这样,储御医也不是包治百病,你要有心理准备。”玲珑想,丑话要说在前头,不能连累了储若离。
周夫人拼命点头:“臣妾明白,都明白。今日来求您,实在是万般无奈,千法百计都试过,只剩最后一个希望。储御医若是说孩子已病入膏荒,妾身从此心如死灰,陪伴女儿最后一程。可我这个当母亲的,总要给她留一点希望不是吗?一点点希望也要全力争取不是吗?”
玲珑理解,真的理解。她突然想起莫瑶在福熙宫的门缝里,流泪满面,只为看瑞雪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可以拼尽全力。这就是母亲。
又安慰了几句,周夫人擦干眼泪,返身离去。玲珑叹息一声,正要进殿,却听身后一个声音:“临川王妃真是个好人。”
玲珑转身一看,却是范容容,她不知何时也从寿宴上跑了出来。想来,热闹的地方并不是人人都喜欢,也有人要出来散散心。
“容容取笑我。”玲珑明显比上回范容容去王府,要热情多了,拉起范容容的手道,“下午多亏你。我也一直找不到机会当面感谢你。”
范容容一愣:“何事要感谢我?”
“指路啊。”玲珑笑道,并学会范容容的样子丢了个眼色。范容容顿时会意,原来是下午入席,众人专等着看临川王妃的笑话,自己不忍心,给她丢了个眼色,示意右首第一张便是王妃的席位,没想到举手之劳,王妃却记在了心里。
脸红道:“臣妾知道王妃其实心中也有数,不过需要再确认一下罢了。后来王妃不也替臣妾解了围?臣妾还未感谢呢。”
“那就都不要客气了,这么谢来谢去,只怕天都要亮了。”玲珑笑道。
“那周小姐,请王妃一定要帮帮她……”范容容突然道。
“哦,你认识?”玲珑觉得,这个范容容还真是有趣,而且果然没看错,她的确一直带着某种天真。
“王妃或许不知道这段往事。若那位周小姐不生病,今日的隆安郡王妃,应该是她。”
玲珑十分惊讶,竟还有这么一回事,自己倒从来未曾听说。范容容这身份,倒有些值得玩味了。
只听范容容说道:“周小姐才貌双全,性格温柔,原也是闺中有名的佳丽。臣妾的夫君那年与她定了婚约,没多久,周小姐便病倒了。直到去年,周家见周小姐复原无望,主动与王府解除了婚约,所以臣妾才……”
玲珑望着范容容,看不出她的表情是觉得庆幸还是觉得倒霉。或许范家以为天上掉下一块馅饼,恰好砸到了范容容的头上,却不知,这是块有毒的陷饼。
能将这样的往事毫无忌讳地说出,而自己并不觉得羞愧,玲珑觉得,要么是范容容果然将自己示作知己,要么就是她并不如她的家人那么虚荣。
她只是觉得自己在叙述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里没有自己的荣辱。
果然,范容容期待地望着玲珑道:“她是个多么可怜的姑娘啊,王妃一定要帮帮她。王妃您是好人啊!”
玲珑有些难过,又有些感动,拍了拍范容容的臂膀:“容容,你才是好人。”
这样的妹妹,怎么会有那样的姐姐。这样的妻子,又怎么摊上那样的丈夫。命,一切都是命。可这个范容容,她有忧色,却并不埋怨命运。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两个“好人”,他没有叹息,胸中的郁气却悠悠地飘向深远的夜空,怎么都无法散去。他曾经那么深爱的玲珑,还是这样赤诚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