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商山下山的时候,赶车的车夫正急的在原地团团打转,一直到看见我才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来,“姑娘总算是下山了,再拖延下去,恐怕就连回城的时候都赶不上了。”
我朝他笑了笑,“抱歉,实在是耽误了时辰,不过无妨,我有秦王的令牌,就算误了时辰也能进去的。”
对方张大了嘴,没想到我竟然会说出这句话,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的该死,小的不敢催促,只不过是……”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安危而已,一番好意,我又怎么会生气?”芸儿扶着我上了马车,我亦含笑回应对方。我虽然是出身在名门,然而素来就从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大夫人自认嫡系,从来苛待我们母女。
或许正是如此,我反而处处宽和,生而为人,各有各的难处,百年后一坯黄土埋人,又有什么差别。那赶车的车夫紧张的搓手,见我对他笑,似乎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一直到上了马车,车帘放下来的时候,朝晖才动了动嘴唇,沉声道:“似乎往返之间,是白费功夫了。”
我抬眉看了他一眼,这才低声笑了起来,“是否白费功夫,现在还言之过早。”
“可是小姐,方才我看那四人的神情,可是半点都没有说动的模样。而且小姐不是希望可以抢在宋王面前让这四人能够出席芙蓉宴,而让秦王殿下可以助长威势么?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四位先生看上去都是读书人的脾性,恐怕对此事毫不上心。”芸儿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王图霸业转头空,不胜人间一场醉。”我嗤笑了一声,神色也逐渐变得暗淡起来。这十四个字,真是道破了天下的真谛。然而说来容易,古今又有几人能够看破?不将天下握在手中,何以见证那不过是一场空?明知情爱是无常幻梦,可普天下的痴男怨女,又如何可以不去爱呢?
“他们四人是真的看透了,否则也不会用石门阵来拒客。然而你不曾发现,忘书先生教了我口诀,日后往返便轻松一些。然而我却未必常常有时间出城入山,朝晖口诀你也是记得呢。你欲参加国考,虽然自知聪颖,然而毕竟多年来不曾以此为目标,不过是临时起意,到底还是疏漏的地方。”我喃喃道,“我虽不能来,然而你若有课业不解之处,倒是可以入山来请教几位先生。”
“姑娘想让我做说客么,只是朝晖笨嘴拙舌,恐怕未必可以帮忙。况且……恕朝晖无能,强人所难一事,朝晖最是无能为力。”朝晖皱起了眉头,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迟疑之色。
“我和你都不是惯于开口索求之人,况且有时多说多错,何必画蛇添足。”我莞尔,淡淡说道:“只是我有预感而已,真正袖手天下的人,不该是他们四人那样。闲云野鹤,天下之大处处都去得,又何必非要在商山隐居呢?此地靠近王都,实在是是非之地。旁人避之不及,他们却在此大张旗鼓的隐居,是否当真是有闲散之心?”
朝晖也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才说道:“姑娘认为……这四人另有打算?”
我摇了摇头,“人人都有打算,以己心猜度他人之心,终究有偶有所得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害怕耽误了时间,车夫一路上快马加鞭,进了城门之后朝晖便下了马车告辞。我这才想起来,他此刻已经不再住在秦王府了。朝晖表面上沉稳,到底是心气极高,寄人篱下的日子只怕是过不惯的。
然而我微微一愣,却想起自己来,我在秦王府,又何尝不是寄人篱下?
马车停在后门外,因为我住的潇湘馆偏僻,从前门进去反而曲折,我后来发现了后门更近,便也懒得多费周折了。然而这一次从后门往潇湘馆的方向走去,芸儿却微微皱起了眉,我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姑娘咱们早点回去歇息吧。”她连忙摇了摇头,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原本一直想着商山四皓的事情,此刻总算是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就在不远处的假山附近有人窃窃私语,虽然迎风疏漏,然而到底还是有几个字不偏不倚的落在耳中,我抬起手抿了抿长发,步履轻轻,假山高耸,虽然看不见对面到底是谁在说话,然而声音却一清二楚的传了过来,“听说沈姑娘今天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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