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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到时候真的功成名就,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而我,不过是深宫妇人而已。”和石崇说话,最能让人平心静气。因为他从不掩饰自己的**也和野心,平日泰然自若如风中松林,但是在我面前,又或者我在他面前,终究可以短暂的卸下伪装。
我心情终于好了许多,这才忍不住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然而石崇却微微摇了摇头,“到了那一日,你必当母仪天下,而不仅仅是深宫女子。因为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高墙绝红尘。你入宫为妃,或许会一直得宠,也或许会有一天恩宠断绝,无人问津。但是皇后不同,你是皇后,便是皇帝的发妻,你的儿子,就是嫡长子,也是日后名正言顺的储君。”
他的面孔在金色的日光里明灭不定,那一刹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因为那个素来温和的男子,此刻有冷锐如刀兵的光。
我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那都是将来的事,小心隔墙有耳,叫人听见了,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我不过是怕你自己又自暴自弃,碧清,当日在崇德城内你要走还来得及,但是现在已经迟了。”石崇微微合上了眼睑,“你不要留在秦王身边,那么就要有可以担负的勇气。你为他受了这一匕首,日后,还会有千万人用匕首刺他,你当然也可以为他挡下来。可是你挡的了多少,受得了多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白石崇所说,是想让我自强。我苦心积虑,着眼筹谋,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应付有朝一日森爵会弃我于不顾?
一段感情,若用这样的心机衡量,实在已经落。我从前只想保住自己,现在却终于体谅那个被众星捧月的秦王,原来也有他的迫不得已。
并肩携手,并非是我如绿萝缠乔木而已,而是……双生双伴,共同抵御狂风暴雨。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未必垂涎皇后之位,但是皇后,日后将会是我加冕的桂冠。就如同森爵必将成为帝王,他的雄心大志,我愿做可以承托他高飞的翅膀,而不仅仅是一片锦上添花的羽毛。”我的睫毛在颤抖着,似乎内心有火焰在燃烧,宛如当日站在崇德内城之下,看战火纷飞,生死交错。
即便我为女子,也并非制只沉迷男欢女爱,谁说天下是男人的战场,就算是女子,一样可以逐鹿中原!
或许是看见我眼底锋利的笑意,石崇这才算是放下心来。他朝我行了一礼,“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最迟今晚,我们就将再次动身前往铂则。你的伤,自己一定要注意。”
我微微颔首,身体是一切的根本,就算坐拥天下,然而多灾多病,又有什么意思?
脑海里不过是随意的浮出这句话,然而的的眉头却微微一皱,石崇青色的衣摆眼看就要消失了,我却猛地开口道:“石崇……”他在日光之中回过头来,面孔如一副水墨画,“怎么了?”
我一时间有些迟疑,毕竟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说出来到底会带来什么。然而举目四望,我能够相信的人,又有几个呢?
我试图坐起身来,石崇立刻赶过来想扶我一把,然而我微微侧过身子的时候,立刻低声说道:“石崇,你从玄武河上将我救星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是否有见我一个与我同来的男子,你……还记得么?”
石崇笑了起来,“我当日并不曾认出你来,原本以为你是和寻常男子相约私奔而已。不过现在想来,前因后果……恐怕那个人,就是秦王殿下了吧?”
他说的这样直接,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从前在沈家并不受宠,庶女身份低微,其实不过比寻常婢女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倒是有一个好处,沈家文武并重,父亲虽然是武将,但沈家的藏书阁,其实十分丰厚。”
“我略有耳闻,山阴沈氏虽然不比四家,但是也是有名的望族。但凡名门望族,大多有附庸风雅的爱好,但是沈家有一位族长,十分喜爱收藏古籍,所以沈家有一座藏书阁,对不对?”石崇似乎也不太确定的模样。
我莞尔笑了起来,片刻后才说道,“或许是我跑题了,石崇,我曾经看过很多的书。童年时寂寞而无法打发的漫长光阴,那些书是我唯一的慰藉。我不仅看诗词歌赋,也看医书。当初我在楚国帝都端康遇见石崇的时候,他的咳嗽……很严重。”
“咳嗽?”石崇终于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却并没有说下去。
对他来说,不……甚至是对任何人来说,咳嗽其实都是很寻常的事,不值一提。但是我既然特意提起,就不会是无的放矢,他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徐徐说道:“我看过医书,虽说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不敢说自己看了那么多的医书,自己的医术就有多么高明。但是他当日受了伤,咳嗽声却空洞乏力,分明是肺已经难以支撑,空洞如悬崖。”
我越说越觉得惊心,并不是我故意夸大其词,而是当初我听见那阵咳嗽声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妙,只不过是在崇德城中见他,他鲜少有露出病容的时候,咳嗽声似乎也消失不见。当日崇德城内情况紧急,形式之紧张,简直一触即发。
那样危急关头,谁又还想得到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或许是我私心一直希望他已经治好了病,不过方才电光火石之间,我却猛地想起了这件事,心绪立刻如海潮翻滚,再也难以平复。
我不敢自称自己是医中圣手,但是当日所听,绝对不可能是幻觉。森爵的病,想必不会那么容易治好,况且还如此精神抖擞,毫无病容,其中……是否会有什么隐情?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石崇却摩擦起自己手上的戒指,“我并非是不相信你,只不过碧清,你不懂医术,很多时候书上写的,未必全是真的。我和秦王殿下多日来朝夕相处,实在不曾发现他有咳嗽之事。如果真是伤了肺,要咳嗽其实也是忍不住的。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我必然会留意。山东有一位大夫姓刘,我会尽力将他请来为秦王看病。”
我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些过于风声鹤唳了。石崇又安慰我,让我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他要去收拾行囊整装出发。等我醒来,我们就可以出发启程,继续前往帝都铂则了。
我只觉得心口闷闷的,不过还是依言躺下睡觉。因为驿站之事已经让我精疲力竭,但是我知道,一旦抵达帝都铂则,恐怕我要应付的东西更多。一个无名无分的寻常女子,要想成为秦王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需要劳心劳力的时候,还远远没有到来。现在担心着急,我都觉得还为时过早。
这一次我睡得十分安稳,醒来的时候,森爵亲自来接我。他为我换了衣服,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然而毕竟只是换一身长裙,不过……也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的亲昵。但日后,我终将会和这个男子白头,这样一想,总算也是坦然了许多。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我还是和芸儿共坐一车,不过或许是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我总觉得神思倦怠,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芸儿坐在我身边,又开始念那些诗词书卷,然而翻了几页之后,她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来,开始换了一种腔调说话,“这是方才石崇公子送来的,是有关袁家的凝碧郡主。”
我靠在马车的箱壁上,狐皮披风温暖御风,我几乎真的快要睡着了,不过听见凝碧君主和袁家几个字,我倒是略略打起了精神,“继续念吧……”
芸儿点了点头,其实念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只是说起那位凝碧郡主的时候,忍不住讥诮的笑了一声,“石崇公子传来的秘报,多半都是些魏国王公大臣之间的事。素来都还算公道,倒是说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样的赞美,奴婢书念的不多,不过恐怕也是形容一位大美人的吧?”
“那是魏文帝曹丕的皇后甄宓,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就说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更有传闻,甄宓是洛水的女神,明艳不可方物。曹丕的弟弟曹植还写过一篇洛神赋,据说便是为了自己的嫂子甄宓而写。称赞她的美天下无双,端庄优雅,素来是女子的典范。”我懒洋洋的说道,不过也看出了芸儿眼底的不满,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从没有听过凝碧郡主的名字么?”
芸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的确不曾,不过这上面写,凝碧郡主生得很美,会比小姐还美么?”
我摇了摇头,“我也没有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不过……女人若如果拿美貌作为唯一的资本,是件很可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