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为了找了一个大夫来请脉,对方一直都皱着眉头,面有难色,我倒是微微笑了笑,“怎么,不是说退了烧之后,就已经没有危险了么?”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夫挠了挠头,“话虽如此,不过姑娘的体质虚弱,原本又有风寒在身,内伤外患,难免身子会落下病根,恐怕要好好保养才是。”
我倒并没有放在心上,生死有命,与其担忧日后会否落下大病,倒是更着眼此刻更为重要,我徐徐道:“那么大夫,若明日就要启程动身,可来得及?”
山羊胡须的男子吃了一惊,“这样赶?”
森爵也摇了摇头,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还是走到我身边缓缓坐了下来,伸手覆住我的手臂,“此刻赶去铂则,也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你还是养好了身体,不如日后再说。”
我却微微皱眉,沉声道:“正因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才更不能因为我的事而耽误。驿站之中有人行刺,如此大事,理当搜查才对。”
那为我扎针的大夫微微一怔,一时间神色有些讪讪,似乎不知道是否应该退下去。
然而森爵神色如常,只是安慰我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操心。”
那大夫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咳嗽了几声,这才说道:“回禀秦王殿下,沈姑娘的病……虽说需要好好调养,但的确不是一日之功,伤口不可碰水,也不可再受重击,好好将养,想必也会好起来的。那么,在下就先出去抓药了,熬好了之后便送过来。”
“大夫请。”我微微颔首,又示意芸儿送那位大夫出去。
“我是不是又多嘴了?”我将头倚在森爵的手臂上,其实就在不远处就有一个枕头,只是我不想用。两情相悦的时候,身体的本能,想必也不过是靠近一些,靠的更近一些而已。
“不是,这件事情,我原本就并没有想过要隐瞒。但你告诉我驿站之中混进了可疑之人的时候,我暗中就让浩空停止了继续搜捕。因为抓到一个刺杀未遂的刺客,其实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说不定,反而会让人觉得不过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森爵伸手将我揽在了怀中,声音平淡,然而看我的眸光却温和而缱倦,“只是我没想到,会连累你。”
我的脸倒是隐隐有些绯红,微微眯起了眼睛,“原来是我自作主张,反倒坏了你的事。因为驿站之中风平浪静,我虽然知道你暗中可能别有部署,但终究看见那个女子的端倪之后,到底放心不下。缩骨之术十分罕见,而能够以男子只身幻化出女儿容貌,易容的功夫更是巧夺天工。”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在发现异样之后,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冲到森爵房中。只是没想到自己成事不足,非但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让自己受了伤,不过是徒增他烦恼而已。
森爵微微笑了起来,轻轻吻着我的额头,“除了母妃之后,从来没有人因为我,可以不顾生死性命。所以碧清,我不会怪你,你好好养伤。”
情话未必非要多么的缠绵动人,有时候三言两语,就已经可以让人心中怅然若失。
他站起身来起身里去,因为要启程的缘故,森爵也特意穿了一件明黄绣麒麟长衣,那一片夺目而耀眼的金色,在一瞬间几乎夺去了我所有的视线。一直等他离去后,我才伸着右手攀住床檐。幸亏受伤的地方是左臂,否则也是麻烦至极。
然而我才想要躺下去,有人便推开门走了进来。石崇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容色俊朗。每每他来,我总是觉得心旷神怡。大概造物主有时候也十分不公,石崇有一张如同水墨画般俊朗的容颜,让人一见之下便为之忘俗。
但是最重要的,却是那样不疾不徐的气质,如同行云流水,卓尔不凡。比起森爵一双狭长眼眸里所暗藏的气度天下,石崇在某些时候,就像是从山水画中走出来的公子,游戏红尘,出脱却不轻佻,让人心向往之,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的华贵殊荣。
石崇坐在我身边,微微皱眉,但是却一言不发。我看着他细长的手指,发现那上面红色的鸽血红宝石戒指没有换,但是又换了一个镶嵌着蓝色宝石的金戒指,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听人说,唯有不曾见识过荣华富贵之人,才会对珠宝爱若性命。但是以你的性格,却不像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人。”
“金银珠宝,其实都是身外物,不过我带着他们,不过是已经习惯了而已。我在家族之中,便是族长,有时候这些身外物,自己不屑,却可以让旁人心生敬畏。”他的嘴角有柔和笑意,不过我总觉得他似乎话里别有深意,只不过不曾说出来而已。
不过我也不想去追问,谁没有自己的过去呢。森爵也从未深究过我在沈家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往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尽力所能拥有的,不过是当下而已。
石崇无意识的转动着自己手中的戒指,目光最后落在我受了伤的肩膀上,片刻后才说道:“我早知道秦王殿下恐怕是想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因此也并没有可以提醒你,没想到反而让你受了伤。”
他眸光之中带着几分歉疚,我倒是觉得大可不必。森爵的心思,其实我也能猜度几分,只不过毕竟是失了阵脚,不像他们胸中早有丘壑,我摇了摇头,说道:“森爵认为此事乃是宋王暗中动的手脚,他早有此意,是我看不明白而已。”
“你不是不明白,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看见那个此刻准备的如此周全,就以为对方必然会得手,危及秦王安危罢了。其实,秦王殿下早有准备,不过是你代他受了那一匕首而已。”石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像是一段烟雾缭绕。
我原本还侧耳倾听,然而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
石崇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只好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蜜饯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了,原本阴云密布的脸此刻总算有了几分晴朗。大概石崇真的认为我很喜欢吃蜜饯,所以但凡有什么意外,他总是拿一包蜜饯给我。
其实我倒是未必见得有多么喜欢吃甜食,只不过人生悲苦,苦中一点甜,总是能让人觉得有些许的放松。我伸手接过,果然是谢芳居的甜点。上次送我的,其实我都没有吃完,我又拈了一颗蜜枣在嘴里咀嚼,然而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方才的意思,其实是想告诉我,如果我没有去,恐怕受伤的就是森爵,他明明早就有所防备,为何还会受伤?”
石崇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是素来有如云清淡的风姿,此刻在我面前,似乎也显得有几分无奈了,“碧清,朝廷之中的争斗,其实有时候并不比在崇德城内来的温和多少,我知道有些人,或许可以无知无觉,但是你和我都不行。秦王想必也和你说过,如果抓住一个并未行凶的刺客,其实作用并不大。”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抓住一个行刺未遂的刺客,一样未必有用。况且对方是个死士这种事,我和秦王都隐隐有所预料。死无对证,更是一个笑话。但是如果秦王殿下受了伤,但是那个刺客却死了。这样的死无对证,恐怕就会让更多人人心惶惶。”
我只觉得心口一阵发闷,石崇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我要是还不懂,也算是白活一场了。森爵的意思,恐怕是想利用自己的伤,坐实了此事是宋王所做。毕竟在回京途中,究竟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胆敢豢养死士,行刺秦王?
森爵一举扳倒了苏裴安,虽然大大触怒了梁王,不过在皇帝和百姓眼中,却实在是大功一件。有人嫉妒他的得宠,所以想杀他。而身为帝君,原本是等着自己的儿子凯旋而归,没想到迎来的却不过是一个重伤的秦王,由此想来,魏王又该何等的震惊了。
我呆呆的靠在床榻上,石崇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安慰我道:“这种事情,是无可避免的。就算是身为秦王,一日不曾被立为储君,甚至说句大不敬的话,一日没有成为国主,那么此事……就注定需要隐忍和牺牲的东西,还有太多。”
我仰起头睁着眼睛,“我并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心寒罢了。不过,我并不害怕,未来究竟会如何,虽然不可揣测,但是至少我会陪着他。不会在让他一个人独行。”
“这样很好。”石崇的嘴角露出了笑意,然而那笑容就像是浮在脸上,并没有真的抵达心中。
“你必然会成为秦王妃,成为未来魏国的皇后,直到……有一天成为天下的主母,就像是,我们曾经约定的誓言。”石崇微微眯起了眼睛,扬起下巴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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