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鬼压床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www.Pinwenba.com王福水站在院子里看着阔远的天空，惨白的月亮圆圆的贴在那儿，清朗得让人叹息。

    他让大女儿东东去买来酒和香肠，准备去梨园的窝棚找人喝酒消愁解闷。未等去，王长寿和李福来就过来了，他们后边还跟着树贵提着一盒月饼。

    王长寿说：“福来说叫着你去窝棚喝酒。我说，今晚咱们得守着老人喝酒。”王福水暗暗责怪自己心粗。赶紧去把爷爷和父亲接过来。

    王福水安置他们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院里的枣树下，对着天空，对着惨白的月亮，对着脚下的土地，把杯中的酒一点点洒了下去。

    回到屋来，王福水和几个人将王文武和王念想围坐在中间，两个老人见村长带着人来了很高兴。爷爷一边吃着他们拿来的月饼，一边不停地说月亮怎么怎么样，还说：“今天夜里是该上供的。”

    “供什么呢？”王福水为了哄老人高兴，故意提高了兴致。

    父亲王念想说：“供奉兔神呗。”

    “还这么多讲究呢？”

    爷爷王文武说：“可不是嘛！在以前，我们都上供。人呀，就得有个怕头。你看谁到了寺庙还敢胡作非为？门两边的四大金刚那架势，你一看见就有了敬畏，就不敢乱来。”

    “听说他们四个拿的那东西都有讲究。”

    爷爷兴致正浓，“嗯，一个手里拿剑，辉剑生风，象征风；一个手里抱琵琶，调旋成乐，象征调；一个手里举着伞，以蔽霖雨，象征育雨；一个手里盘小龙，象征顺。合起来就是能生出风、调、雨、顺。”

    不知为什么，王福水一下子想到村子里的枪。顺口说“我想，咱们村也应该把枪供起来，而不是装上药。”

    似乎有了一点沉默，这短暂的沉默像冰凉的洪水从空中倾泻下来，直接渗进他的毛孔，他的骨血。

    没人搭理他的话茬。爷爷继续举例说了几个老百姓比较看重的节日。

    “仓管节？”为了压制那股不好的冰冷感觉，王福水自己赶快加入大家的话题中。他的确是第一次听说仓管节。

    爷爷说：“腊月二十五，是仓管节，家家要糊拾翻。放鞭炮，蒸面花，在早，白面是稀罕物时，家家也得拿出攒了一年的白面，蒸面花。咱好几年不过了。老了，过日子心不胜了。”

    “对了，我以前见过，面花是先做一个比馒头大的底座面馍，然后再捏制动物或者花，做好后用高粱秸秆插在大面馍上，特别好看。今年到腊月咱也过。”王福水回忆中，那真是美轮美奂的小工艺品。

    “‘仓管节’又叫‘老鼠节’。”爷爷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老鼠是管仓库的。”

    这最后一句补充，让王福水很不是滋味，他紧跟着自顾嘟囔了一句“老鼠管仓库，那可管出好来了，怪不得庄稼人的仓库满不了!”

    也许是自己敏感，他一抬眼，在王长寿迅速躲去的眼神里看到了不自在。

    李福来没怎么说话，他一眼都不看王福水老婆。王福水老婆自己早到别屋看电视去了。来时，是王长寿愣拉他来的。即便好男不跟女人斗，他也不愿搭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打了孩子好像还十成理，根本不主动跟他打招呼。他有些生闷气，王福水看出来了，就隔桌跟他举杯对饮，“话都在酒里边了。”

    深夜时分才把他们送走。回屋刚躺下，他就被一个从窗户跳进来的蒙面人死死掐住了脖子，那人是从他脑袋前边过来的，他使劲看也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模糊看到他的蒙面布是黑色，身材很矮小。他大声喊，喊不出声音，喘气很困难，几乎要憋死。足足有半个小时的功夫，他一直没有放弃呼救，虽然还是喊不出声音来，他心里始终有一个信念，只有呼喊是求援的唯一途径。不能停止呼喊，一直喊，就有希望，否则死路一条。他要把自己喊醒！

    终于醒了。他把自己喊醒了。

    许是又鬼压床了。

    他常常这样。有一次跟父亲无意中说起，父亲说：“这叫做鬼压床。”

    顿时浑身像松了绑一样。虽然只有三点中，离天亮还早，他再也不敢睡去。他一直醒着，等待黎明像一个钟点工一样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