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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长得很旺盛,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王念想寻找到洞穴原来的位置。地面上有一个圆圆的横截面,苍白的锯痕裸露着,像一个还没来得及愈合的新伤口,他抚摸着粗糙的纹路,眼泪滴在上面。
一个人的城堡,一个人的洞穴,一个人的国王,一个人的避风港,从此以后,就完全没有踪影了。
六蛋儿的墓地站了很多人,女方的继父来了。有人在窃窃耳语。
“怎么她娘倒没来呢?”
“没脸回来呗!”
人们在十八年后,又看到了当年经常来村里吹糖人的人。这个拐走疯子老婆的人已经褪尽了昔日的神采,老得有点委琐,那种嘎小子的坏也荡然无存了。
疯子也来了。疯子其实是个很得人心的人。村子里只要有丧事,他一定会不叫自到。喜事他都不去,从不给人添乱。有时候谁家有喜事想起他来,就派个小孩给他送点吃的去。今天六蛋虽然也算是喜事,但毕竟是阴亲,所以对于他的到来,人们觉得很纳闷,似乎这个怪家伙有神灵附身一样。何况那个女方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一来,旁边的人就立刻躲开他,他身上的异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在坑沿上的鲜土堆上站的跟个仙鹤一样。
“又……逃了……一个……”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脸上有一种喜悦和平静的笑容。
母亲过来,用手指着其中一只棺材,轻声告诉他那是王六蛋儿。然后又指着另一只棺材问疯子知道不知道那是谁的?疯子根本不搭理她,依然在自言自语。
“又……逃了……一个……”
“那是你——闺女。”
疯子还是不搭理她,依然在自言自语。
“又……逃了……一个……”
他从来就不理会别人,别人对于他也许并不存在。他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开始在坑沿走来走去。有时候混在死者的亲属里面,抓起大把大把的黄土,勤快地覆盖在坑里的棺木上。疯子身在其中,但他的疯子属性注定了他是在场的唯一的一个局外人。
王念想站得远远的,他是墓地旁边的另一个在场的局外人。他冷静地看着庄重而喜悦的人群在墓地边不停地忙碌着。
“六蛋儿,你去了哪里?”
“你那里还好吗?”
“六蛋儿,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吗?你在那里和她也会有孩子吗?”
他迷茫地将眼睛转向天空。一群麻雀自由地飞着,飞着飞着就被远方的天空收藏了。天空依然是巨大的网。那么地下呢?地下看来也不例外,它能够掩埋一切。天空和大地,这是两张巨大的网,是两块藏匿的地方,它们没有终端。也许正因为如此才给人留下了更多的惶惑和好奇。
断弦的二胡漫无目的地飘荡在空中,时而象蓝天上的白云,时而像大地上荒凉的杂草。他想到什么,手下就拉出什么。他欣喜地发现这把破二胡居然无所不能。在这样的欣喜中,瘸子都能飞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