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般。“明年的事,就没这么好商量了,你不如想想如何让朕消气。”
他冰冷的气息,犹如狂风暴雨般打在她的脸上,她现在终于确定了,他不是生气,他是震怒,是暴怒。
在他面前,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是一只没有活路的老鼠。
她的呼吸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而起伏,她不经意吞了吞口水,他忽然用力掐住她的后颈,她不由自主地瞪着他。
他笑了一声,这些年他当真在她面前,收敛了不少坏脾气,可是骨子里的东西,实在很难让人改头换面。
他的笑声,诡异地令她毛骨悚然,他捏着她的下颚,依旧笑着。“你是不是觉得朕治不了你?”
他一点也不想秦长安搀和到此事中来,本以为这次让她去了,就一了百了,跟龙奕那家此生不必再见,一别两宽。
但这女人,终究还是想跟自己讨价还价,甚至不惜用上了色诱和撒娇的手段,也想让他先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教他怎么不盛怒,怎么不可恨!
他太了解秦长安了,她一定是在蒋思荷面前临时作出了承诺,回来才想着任由他为所欲为,男人一旦在床上,往往没了底线,这是男人的通病。即便这件事他完全不想答应,不只是因为他不想再跟龙奕他们有任何交集,更多的是因为他不喜欢秦长安的亲近和主动,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并非出自真心。他的确很想要她,也想要酣畅淋漓的欢爱,但令他厌烦的是,他对她的欲望,是因为想念和留恋,而她,却是因为别人,是因为其他的目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纯粹,何时开始,她的身体也成为一种要挟他就范的兵器?!
他咬住她的耳珠,凶狠地逼问。“你一点也不在乎朕高不高兴,爽不爽快,愿不愿意,一个外人都比朕来的更重要?你的承诺率先给了她,再到朕这里先斩后奏,朕什么想法,什么感觉,你在意过吗,想过吗?”
她震惊地撑大眼,脱口而出。“龙厉,我没这么想!”
龙厉阴沉地别过脸,但秦长安却猛地朝着他伸出手,紧紧捧着他的阴森的俊脸,酡红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晕开,她甚至有些呼吸困难,盯着他的眉宇,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和声音。“三郎,你很重要,毕竟,我跟蒋思荷认识,不过短短三四年时间。但是你不一样,你在我二十三年的生命里,占据了一大半的时光……我从八岁起就见到你,好不容易当了夫妻,更是家人,我骑马赶路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龙厉掐握住她纤细肩膀上的手指微微松开,神色怔住,甚至鲜少有过的失了神。
当初要娶秦长安之前,他知道她一向把家人看得更重,自己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屈居第二。成亲后,谁也没料到那么快就有了孩子,不过想着自己废了那么大的劲,用了两年功夫才把媳妇娶回来,又怀上了自己的种,自然一切水到渠成。没想到龙羽这小子一出生,现实抢了秦长安的全部关爱,有时候甚至连他的床也抢了,性子古灵精怪的,又喜欢粘着她,还敢在他眼皮底下霸占他的女人。
再后来,又多了一对龙凤胎,属于他的时间就更少了。
身为男人,他什么都可以忍,媳妇被抢走的这一口气,他忍不下去,就算这些孩子都是他的种,那也一样。
有时候,他根本就不确定,是不是他在秦长安心目中的位置,早就排到很后面,亦或是时光迟早会磨灭夫妻之间的激情,却只有他一个人乐此不疲,反而更显得他的可笑可悲,无比凄凉。
但此刻,龙厉的脑袋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地重复,你很重要……
良久,一抹笑才跃上他的嘴角,薄唇轻轻溢出低沉笑声,只是因为她的一番话,他的怒火居然就被浇熄一半,甚至还有种类似愉悦的欢快。
甚至,她心目中的位置,他已经比她的兄长,比孩子还要更靠前,成了首位。
想到此处,他的心情就雨过天晴,他对她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她也是如此,否则,又怎么会拼了命的赶路,她本可以舒舒服服地坐马车,却非要骑马,都是为了他啊。
这下子,心情居然就好的不得了,真是糟糕,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这么好哄?幸好秦长安是他的妻子,不是什么狐狸精,否则,他岂不是注定要当昏君?!
“傻瓜。”他轻轻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秦长安,还是骂自己。
秦长安本以为这一晚他消气了,但事实上,他这回的怒气,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他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出宫去风月阁,他明着没说什么,却跟她一起出门。
她有些气恼,完全看不透龙厉心里在想什么,但憋着一口气,反而保持沉默,不愿陷入唇枪舌战的争执之中。
既然他想跟,那就跟着吧,反正她不过是出宫走走,顺便巡查名下的生意,还能被他抓住小辫子不成?
两人坐在二楼的雅座上,秦长安的目光落在楼下,沉静的脸上表情淡淡,若有所思。
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风月阁早已成为京城名气最大生意最好的青楼,生意的火爆程度,让其他几家伫立在京城几十年的青楼都望尘莫及。风月阁十二钗,已经帮她赚的一大笔,不过,她倒不是很在意进账有多少,她更在意的,是从这里得到的商场上的消息同样不少。
一年内,苏家跟她一道合作的药茶药浴等生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光是全国的分店,就又多开了五家。
当然,在商场上,一夜暴富,往往容易惹来别人的眼红。
今年,好几个地方都有人仿冒她的想法,开了类似的店铺,药茶药浴这种小玩意儿,要想做的相似,其实不难,随意抓几把药材,分装好了,冠上各种各样吹的神乎其神的功效,就能让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傻乎乎地花钱上当。
秦长安知道了这个消息,的确为之震怒,如果对方有能耐,哪怕剽窃了她的想法,但凡药茶和药浴那些东西全都是名副其实,用了能有效果的,她都不至于如此生气。经商如今已经不再是她的头等大事,每年苏家送到京城来的红利,至少有三五万两白银……让人可恨的是,对方用的药材劣质,而且在一部分的药茶里,还会发现药性相克的情况,若是喝了这样的药茶,一次两次没关系,几个月下来,就容易生病,甚至中毒。
这些药茶作坊,根本见不得光,找了几个懂一些皮毛的大夫,买了苏家的药茶,拆解开来,看看里头有多少好认的药材,就这么模仿着抓药。但世上有些药材,本就长的相似,更别提药包里的药材,已经碾碎了,有的难以发现,有的容易认错,一来二往,他们这些投机取巧的手段,因为药茶打着苏家的旗号,卖的又比苏家的便宜了一半,自然不愁没有生意。
可是就在两个月前,不巧的是,闹出了一桩人命案子。
在蕲州府有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急病乱投医,听闻苏家药茶名闻天下,听人游说,花高价,却买了假药茶,喝了三个多月,不单身体没有任何起色,反而一命呜呼。
此事闹得不小,蕲州府铲除了当地的一个小作坊,但是人却跑了几个,秦长安想着这些人必然不会再留在蕲州府,他们发了一笔横财,眼下成了亡命之徒,银子一旦很快花光,多半又会想到做之前的勾当。
这事本该由官府出面,但悬赏令发了这么久,也没有抓到他们,主犯依旧在逃。
只要他们早一日落网,跟那个无辜老人一样被假货蒙蔽了双眼,甚至身子受到伤害的百姓,就可以逃过一劫。因此,她让冯珊珊给她搜罗消息,今天,也是因为冯珊珊派人说有苗头,她才会临时出宫。
冯珊珊亲自给他们上了几道菜,心里很是奇怪,风月阁开了两年了,这是第二次见到当今皇上。历朝历代的天子都有些风流,但龙厉却是个异类,看他一连冷淡阴沉的表情,仿佛完全不想到这种烟花之地来,既然这么不喜欢,又何必来呢?风月阁虽然是青楼,但也有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她们的歌舞才气不差,但楼下她们足以吸引世间所有男人的曼妙身姿,却完全吸引不了龙厉的目光。
他看似在欣赏,但表情却显得心不在焉,看上去他对桌上那盘烤鸭的兴致,反而还大一些。
“娘娘,秋实前几天招待了一个客人,是个外乡人,有蕲州府的口音,出手很大方,口气不小,说自己是药材商人……秋实跟我说之后,我长了个心眼,昨日他又来了,秋实把他灌醉之后,套了几句话,再看他的容貌,的确跟悬赏令了的主犯之一齐达很是相像。他如今住在街边的缘来客栈,我让人趁他出去吃饭,在他房间里搜了一阵,果然搜出来这个东西——”冯珊珊从袖口里掏出两个小小的茶包,放在桌上。“娘娘,您看看。”
秦长安拿起一个药包,凑近自己的鼻尖,嗅闻了一下,继而沉默着拿起第二个茶包,眼底一沉再沉。
“第一个药包,是仿冒润肺去火的药茶,第二个,则是我的洛神茶……光是从气味上来说,有个六成相似,但这是因为这些药茶全都是我做的方子,而我又是内行。寻常人根本就察觉不出来其中的异样,不过,药材粗劣一点,顶多是没有药效,亦或是见效慢,但洛神茶里多了百五和芎巧,一定是他们跟另两种药草搞混了,单吃没事,这两样碰在一起,会导致血淤……若是苏家的药茶,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此人的确可疑。”
“娘娘,要不要现在就把人扭送官府?”
“不急于一时。”她冷冷一笑。“这些人赚了这么多不义之财,肯定是各自逍遥着,风月阁是什么地方,要想把他变成穷光蛋,还不简单?等他没了银子,两手空空,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之前一起做事的其他主犯,你且派人在暗中监视,再让秋实吹吹枕边风,要他拿钱为自己赎身,他若是咬钩了,必然会落进我们的圈套。”
“我明白了。”
等冯珊珊离开了,秦长安才拿起筷子,对面的男人的目光掠过自己,没说什么,转眼之间,就转过脸去,看着楼下的歌舞表演。
明知道他看她们的眼神并无任何色欲熏心,但她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坦,他过去不是说青楼之地最肮脏吗?他跟着来到底为了什么,不怕脏了他的脚?
那些舞姬一个个身材丰满,身上的七彩轻纱,令人看的脸红心跳,这些煽情的表演,很多男人看了都会流鼻血,这便是青楼的生财之道。
她就着薄如蝉翼的面皮包了一块烤鸭,往嘴里一塞,不再理会那些讨人厌的情绪,故意吃的津津有味。
龙厉的俊脸略微一沉,看着她完全不受影响的胃口,一副好吃到不行的模样,他忽然不悦了,被她忽视的感觉让他很不开心,甚至恨不得想抢下她手里的碗筷。
这半个月,他就是故意晾着秦长安,说是冷战也不像,但说是跟以前一样相处也总是少了点什么。
两人话不多说,吃完了饭秦长安就要回宫,但龙厉却执意要欣赏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霓裳舞。
他想让自己生气吃醋是吧。
她在心中揣摩着,脸上完全没有半点恼羞成怒,反而云淡风轻地一挥手,粲然一笑。“爷难得出来逛青楼,也该看看你们的真本事。”
冯珊珊在心中焦灼万分,寻常男人喜欢寻花问柳,那是男人骨子里的劣性使然,但娘娘让人故意到皇上面前来跳舞,这多半是气话,可是,她若是不去,又怕两方都得罪了。
龙厉忍住咬牙切齿的动作,凉凉一笑。“没错,把人喊出来,爷看看这霓裳舞到底有什么精妙之处,能让人看的茶饭不思。”
冯珊珊勉强笑着,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心想今天两尊菩萨可是火药味十足,夫妻之间小打小闹可以,但是一旦动真格的,很容易伤感情。
之前的舞姬,跳的是西域的舞,身材也偏丰满,但凡是男人,看了都有冲动。
但霓裳舞不同,是一些文人雅士更喜欢的格调,在楼下的六位舞姬一道排开,个个都年轻貌美,估计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二十岁,身段纤细柔软,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
秦长安看了一会儿,她们的舞姿固然动人,毕竟是花了大半年训练出来的,该整齐的时候整齐划一,宛若同一个人再跳舞,也有百花齐放各自鲜活的样子,比起刚才的开场舞,这一只舞是含蓄而内敛的。而她们那一身白色水袖舞衣,从脖子到脚踝没有露出一寸多余的肌肤,靠的便是她们脸上的表情和眼神,还有那柔若无骨的舞姿征服众人,就算她是女人,看了都觉得她们高贵纯情,宛若一朵朵白莲花,清雅而不妖媚。
这样的舞,在民间的确水准很高了,但宫宴上的歌舞完全不逊色,而龙厉则是从小看到大,本该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他全程饶有兴味地观赏着,偶尔还双手击掌,一副很中意的模样。
秦长安的脸上还有淡淡笑容,只是笑容不达眼底,看完了这一曲霓裳舞,龙厉没有继续坚持留下来,示意身边的太监给了赏资。
领头的女子长的十分美丽,捧着赏钱的时候,还不忘抬眼瞥了二楼的他们,甜甜地笑了,领着其他几人一道说了句。“谢爷赏。”
两人坐进了回宫的马车,纵然龙厉并未露出任何垂涎的表情,但看到那个领舞的女子冲着龙厉笑着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马车里充斥着漫长的沉默,那张俊美无俦的俊脸摆在自己眼前,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龙厉正在闭目养神。
除了黑发中的几根银丝之外,龙厉依旧年轻,长的也确实貌美如花,但是他睁着眼的时候,那张俊美的脸,盛怒的时候像是个喜怒无常的活阎王,却让人不敢轻易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但刚才那个小舞娘,胆子却很大,或许以为他是一般的贵族子弟,才会朝着龙厉那么笑。
这么想着,她只觉得胃里不太舒服,难道刚才吃的太快太多?
“看够了?”他感受得到秦长安的目光,始终胶结在自己身上,他其实并未睡着,闭着眼睛问道。
“臣妾只是在想,天还没黑呢,皇上怎么就困了。”秦长安一开口,就有了火药味。
龙厉一手枕在脑后,气定神闲地丢下一句。“朕觉得她们跳舞不错,怪不得名动整个京城,皇后光靠她们的霓裳舞,就能日进斗金了吧。”
“日进斗金说不上,不过,像是皇上那么包了场子,看了一曲霓裳舞,的确要价不菲。寻常客人,至少花上十两银子的茶水钱,才能在一楼买到一个位子,更别提二楼雅座了……刚才风月阁里可是清空了,特意给皇上准备了这场表演,至少要一千两,才能有这样的阵仗。当然了,不管花了多少银子,也要看皇上觉得值不值。”
“朕觉得不错,若是皇后也同意,不如把她们弄到宫里来——”他故意顿了顿,眼底黑漆漆一片。“以后宫宴多一些新鲜面孔,也能让别人眼前一亮,那些年纪大的舞姬,可以放出宫去了。”
她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她相信龙厉不会见色齐心,如果他是这样的男人,她也不至于死心塌地地跟随他,但一个人一辈子不变心,是很难的,尤其在于此人有钱有势,一切都来得唾手可得,那就更考验这个人的克制力了。
刚才领头的那个小舞娘,该不会是龙厉动摇的源头吧?
她摇摇头,打消了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故作冷淡。“皇上想做什么,臣妾拦得住吗?您若是觉得合适,就照您说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