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之事,先下便拿出一些军粮来,续后加紧募集民夫数十万众,抢修黄河堤防、汴河漕运,并清理汴州宋州各处废墟,以工代赈,即可把饥民先安定下来——今年朝廷筹备的常平粮秣,富余还有多少?中原之地,今年稼穑不作,饥荒波及,只怕有百万户之多,哪怕只是续命果腹,所费只怕也是不少啊。”
孙晟在旁,把钱惟昱的话语一一记下,随后从容禀道:“陛下仁圣,古今未有。朝廷常平粮秣自有余饶,这个却是不必担心,臣随军之前,已然日夜估算,若是以赈济一百万户、六百万人为限,自今而至来年夏收,并种粮所需,八百万石足可支用——百姓也不是全然没有收成,虽然兵乱搜刮不少,多少还是能剩下一些粗粮的。而且当初赵炅弑君之前一年,国朝也曾放开对北地出售土豆块种,如今也有两三年了,虽然还未遍及,多少对民生有些补益。若是以工代赈让每一户出两个劳力做重活,按照往年南方惯例,粮食倒是多费一些,朝廷及募工富商出资总数会增至一千二百万石。
以我如今南地普遍双季种稻、并有玉米、土豆、红薯三物,加平湖与南海鸟粪石为肥料也可让粮食增产三成,长江以南除新定之蜀地外,其余江浙、两湖、两广粮产足可养活当地人口的三倍之多,只要转运跟得上,撑持北地是毫无问题的——据臣所知,如今两浙与广东倒是已经因为粮价连年不高,生出了许多旁业,百姓自陛下昔年继位为吴越王时,就逐步有逐利之民弃粮秣而种桑茶棉诸物。尤其是那年工部樊郎中在广东推广桑基鱼塘后,虽仅两广便新得两三千万亩由沼泽湿地改成新田、鱼塘,却尽数无法种植稻麦,不是种桑养蚕,便是种蔗榨糖、或诸般赚钱果树竹林;影响颇劣;后来两浙也渐渐为此风所影响。
如今朝廷陡然增了粮秣需求,臣以为不如由朝廷出面,略增商税,并抬高常平粮仓收购官价,定然可以使部分已经弃粮种棉麻的百姓重新种粮,数年之内让朝廷各项所需收支平衡。”
钱惟昱听得很认真,嗣后不入紫宸殿歇息,才喟然长叹:“孙卿果是有心了,这件安民招抚的事情便交给你去办吧。另外中原百姓若有中了土豆的,也要及早宣导劝慰他们从朝廷购入种粮,如今暂免三年‘专利税’,三年后河南齐鲁百姓也要一体缴纳专利税,不可寒了航海探险豪客的心,毕竟我大明以海立国的国策不能变,不能因为得了中原便局限住了自己的眼光。”
对于这些敕命,孙晟心中倒是颇不以为然,毕竟他是一个儒学中毒甚深的人,对于国家以航海贸易为本还是农本,多少还是倾向于重农抑商。原本大明占据南朝,以商为重、尤重水师、航海,尚且被孙晟以为是“北人擅骑,南人擅水”格局下发挥吴越和大明固有特长的一种权宜之计,如今既然得了中原,数年内就能一统天下,怎可不拿出“天下共主”的心态呢?其实不光孙晟这般想,大部分只要不是两浙闽广出身的、后来投奔投降吴越、大明的官僚,只要古板一些的,都有这种想法。
“陛下,臣以为如今天下已然定鼎,那些事急从权之法,着实应该改良……中原百姓既然在北宋时已然得了一些种植土豆、玉米之利,得以多赡人口。北宋朝廷对此不过是增派粮税,然也不曾收取‘专利税’以损民肥海商。若是大明来了之后反而增收此税,岂不是反而把因为赵炅逆贼搜刮而倒向我大明的民心重新推了回去?陛下不可不查啊!臣以为让百姓从朝廷手中采购土豆种块之法断不可取!”
钱惟昱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没想到孙晟跟了他也有十年了,居然还没脑子转过这个弯来,看来自己不让太子跟着这些腐儒学价值观实在是做的太对了,否则大明如今的基业若是自己死了,而资本主义在自己有生之年又没发展成熟的话,说不定汉人又要从一线闪光的蓝水民族回到黄土民族的腐朽老路上去了。
“孙卿慎言!却是朕忘了告诉你了——根据工部樊爱卿所实验,土豆一物,若是以茎块繁衍,两三年后,便会因为芽尖毒素聚集,逐年减产,至第五年,少则减产一半,多则减产七八成——至于如何脱毒之法,朝廷暂且不会公布,但是只要百姓多从朝廷购入新鲜种粮,则定然可保产量无虞。若是民户不愿意在朝廷登记备案种植专利物种的,到时候便忍受一年减产之损失,再来低头好了——至于逼民向海,开拓四方之国策,在我大明将来便是万年祖制,绝不是什么权宜之计!南山可移,此法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