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场胜仗中,或许唯一让王轻侯难以接受的事情,只有一件。
他找了应生,整整三天。
翻过了无数的尸体,忍过了无数的心痛,最终在一堆要推去烧毁的尸体中,找到了冰冷僵硬,浑身淤泥的应生。
他的脸都被让干掉的泥土彻底盖住,一层层揭落,才能看清他眉清目秀的年轻脸庞。
“应生。”
“应生,小公子找到你了。”
“走,应生,小公子带你回家。”
他背着应生走过泥泞的路,应生可真沉啊,果然已经长大了呢,是个小大人了。
他回来后,累得不行,招呼着,应生啊,过来给公子宽衣,热浴,本公子要大睡三天。
以前那个总是响亮及时的声音久久没有响起,他还说应生你是不是又偷溜给花漫时买东西去了?
但只有花漫时惊慌地跑过来:“小公子,应生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又没去,什么叫跟我一起回来?”王轻侯奇怪道。
“可是,可是那天小公子你走之后,应生就急忙跟上了啊,小公子你没有看到他吗?”花漫时心里一慌,险些没站稳。
王轻侯缓缓转头,看着花漫时:“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他跟着小公子你一起去的。”
后来打听,从一个士兵口中才得知,那天应生,在王轻侯下了水之后,就跟在队伍后面,也走进了洪水,走进去的还说了一句:“我们家小公子都在呢,我能不在吗?”
再后来,每个人都只能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自己,不敢分心,没有人注意到应生怎么样了。
王轻侯找啊,找啊,问啊,问啊,怎么都找不到,问不着。
三天过后,才找到。
被水泡得发肿的身体,满身的泥沙,怎么都唤不回来的应生,乖巧懂事,又天真傲娇的,小应生。
从此以后,王轻侯再也不能有这么一个永远天真善良的小跟班在身边了,不会再有那么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提醒他,世上总是有善良,不论被这浊世如此沾染,始终都善良。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全部的喜好,花茶喜欢几分甜,清酒热到几分好,衣衫喜欢什么样式,发髻挽得几度松紧,更不会有人不论自己如何改变,都能大大方方地跟自己说出来变在何处
。
若说王轻侯最为关心的是自己的家人,但最依赖的,却是应生,可笑的是,他以前却一直不曾察觉。
大概是一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料定了他不会离开,所以都不容易去珍惜,去呵护,直到他突然走了,才明白空缺那么大,怎么填都填不满。
他通红着眼眶,按着以前应生服侍自己的样子,给他换了衣裳,梳了头发,笨手笨脚半天都挽不好发髻,把自己最爱的一只白玉簪给他别入发间,最后,抬着他进了灵柩,扶棺回朔方。
这是他,送回朔方城的,第几个人了?
第三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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