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地送到目的地。平白多了一个人,是敌是友,他必须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这位是……是……虎跑林府的小姐,有事要去山西,正好和我们同路,请我们保护她的安全。”
胡风狐疑地打量着絮屏:“少局主,半路接镖,这……这不和规矩啊!这位小姐刚才偷偷摸摸地跟在我们后面,不知有何居心,咱们不得不防啊!”
胡风十五岁开始就在乾坤镖局当镖师,至今已经快二十年了,可谓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郭剑棠临时要让絮屏同行,他本能地觉得非常不妥。
胡风虽然只是个镖头,但却是当年和郭朗、冯昭、苏挺一起打江山的老人,算起来也是郭剑棠的长辈,剑棠对他还是十分的尊敬的。见胡风质疑,他连忙解释:“林姑娘是我认识了好多年的朋友,她的人品我可以担保。”
“可这位林姑娘是什么背景,有没有什么冤家对头,少局主都清楚吗?如果她真的是想要我们保护她去山西,为什么不直接去镖局雇镖,要半路悄悄地跟着,被发现了才说?即使她本人对货物没有觊觎,能保证不会有人因为要伤她而殃及池鱼吗?而且同时接两票镖,是保镖的大忌啊!陈老板知道这位姑娘和我们同行吗?他会同意吗?如果有了危险,我们这些镖师,是保护陈老板的货还是保护这位姑娘?”
剑棠被胡风问得头皮发麻,胡风的一连串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他开始有点后悔当初一时心软答应让絮屏与他同行。他回头看看絮屏,絮屏坐在车辕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身上的男装极不合身地四处耷拉着,更显得絮屏楚楚可怜。剑棠张了张嘴,可一看到絮屏眼中随时会滚下来的泪珠,他只能硬着头皮对胡风说道:“林姑娘的身份家世我都清楚,我可以担保她不会对货又任何威胁。至于两票同行……我今晚会派人回镖局再调两个人来。胡镖头您带着所有兄弟专心保护货物,林姑娘的安全只我一个人负责,兄弟们各司其职,只当没有她这个人。”
胡风无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再逼问。指了指身后的客栈,道:“天色已晚,属下看着这间客栈还算干净,刚才已经里里外外探查过了,没发现异常。少局主看看我们是不是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剑棠见胡风不再坚决反对带着絮屏,暗暗地长吁了口气。在客栈周围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番,点头道:“好,就住在这里吧。”
胡风带着镖师们把镖车拉进后院,喂马的喂马,放哨的放哨,其余的轮流吃饭休息。剑棠让店家在镖师们的住处隔壁开了一间单间给絮屏住,又要了笔墨,盯着絮屏给家里写信。等絮屏写完信,剑棠叫来一名镖师,把信交给他,又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一并交给镖师,嘱咐道:“你快马回杭州去,把这封信交给冯姑娘,让她速速送去虎跑林府。另外,从局里再调两个得力的兄弟尽快赶来。”
镖师拿着絮屏的家书走了,絮屏怯怯地看着剑棠。见他闭着眼睛,右手手肘撑在桌上,右手一下一下地捏着眉心,像是在考虑一件棘手的事。她鼓起勇气,小心问道:“郭大哥哥,我跟着你,是不是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
剑棠睁开眼睛,轻轻一笑,安慰絮屏道:“是有点麻烦,不过问题不大,我已经增调了人手过来。你放心,这点小事我还能应付。
絮屏瞄了一眼房门口,怯怯地问:“刚才那个胡镖头是不是很讨厌我?”
剑棠笑着摇摇头,道:“当初我爹创立乾坤镖局的时候,胡镖头就跟着我爹保镖了。在保镖这个行当,他算得上是个行家。他遇事多,经验丰富,小心谨慎。他的话有他的道理,并不是针对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絮屏懂事地点点头,“胡镖头的顾虑都是对的。郭大哥哥,如果真的遇到劫匪,你一定要专心保护你们的货物,不要管我。”
剑棠温和地说:“你放心,有我在,你和货物都不会出差错。”说着站起身来,招呼絮屏道:“走吧,我们出去吃饭。”
絮屏跟着剑棠来到客栈前面的大堂里,胡风正和四五个镖师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吃晚饭,看见剑棠带着絮屏出来,纷纷向剑棠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就好像絮屏是透明的一般,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絮屏原想着客客气气地向镖师们问好,为自己给他们填的麻烦表示歉意,可镖师们的反应让她有点尴尬。剑棠拉她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下,软语安慰道:“你别多心,镖师们执行任务时对于上级的命令是百分之百遵从的。我之前说过,你的安全我一个人负责,让他们就当没你这个人,他们也只是照做而已。”
絮屏回头看了看埋头吃饭的镖师们,微笑道:“郭大哥哥你别担心,我不介意。我知道我的到来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透明,让大家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剑棠叫来小二,吩咐道:“一盘青菜,一盘土豆,两碗米饭。”想了想,道:“再加一条鱼吧。”絮屏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胡风和几位镖师的饭桌,对小二说:“不要鱼。”
剑棠小声说道:“你刚刚来,给你几天慢慢适应。这条鱼不从公帐上出,我自掏腰包请你吃。”
絮屏坚决地摇了摇头,道:“大家都不吃,我也不吃。我说过,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剑棠无奈,只好对小二说:“就照她说的吧,不要鱼了。”
一会儿小二端上菜来,絮屏提气闻了闻,略带夸张地说道:“好香啊!”说着提起筷子大口吃起来。刚吃了一口,突然哎呦一声,剑棠忙问怎么了,絮屏把一口米饭全部吐了出来,皱着鼻子,说:“米没挑干净,有砂子。”
剑棠抱歉地说:“这种小客栈是这样的,你慢慢吃,把砂子先挑出来,就不容易硌到牙了。”
絮屏点点头,一边用筷子在饭碗里轻轻拨弄挑出砂子,一边小口小口地慢慢吃。吃着吃着,又突然大叫了一声,剑棠以为她又被砂子硌到了,刚想叫小二给换一碗饭,却见絮屏扶着胸口,脸色发青,哇的一口把之前吃的饭菜统统吐了出来。剑棠吓了一跳,放下筷子跳到絮屏身边,问道:“屏儿你怎么了?”
絮屏伏在桌边干呕,用手指指饭碗。剑棠朝她碗里一看,只见一棵绿油油的青菜叶上横卧着一条被煮熟了的菜青虫。絮屏好不容易止住了干呕,结结巴巴地说道:“虫……一条虫子!”
隔壁桌上的胡风冷哼了一声,起身离去,走过絮屏身边时,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吃个饭都吃不安宁,大惊小怪!”和胡风同桌吃饭的镖师们也纷纷起身离去,路过絮屏身边时虽然没有像胡风一样抱怨,絮屏却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眼中的轻视。她心里十分委屈,眼眶一阵温热,她急忙深吸了几口气,生怕眼眶里蓄起的泪光会让剑棠见了为难。
剑棠已经替她把碗里的菜青虫连同菜叶一起挑了出去,又帮她把盘子里的青菜都检查了一遍,柔声道:“菜都替你检查过了,应该没问题了,你放心吃吧。”
絮屏在桌边坐好,刚才那只菜青虫已经让她完全倒了胃口,但她咬咬牙,仍然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就着菜把碗里的饭全部吃掉了。
吃完饭,剑棠把絮屏送回房间,道:“这个房间我都检查了,很安全,你放心休息。我就住在隔壁,你要是有事儿尽管叫我。”
絮屏关上房门,觉得有些口渴,见桌上放着茶壶茶杯,摸了摸,茶壶里倒是有热茶,便拿了一个茶杯,想要倒杯茶喝,可再看那茶杯,杯口缺了一块,杯子里尽是黄蜡蜡的茶垢,皱了皱眉,放下茶杯,梳洗了上床休息。一躺在床上,才发现这床上只有极薄的一条褥子,床板不平,睡在上面硌得骨头疼,被子很旧,又硬又潮,还有一股霉味。她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她羡慕郭剑棠常年在外奔走,四处游历,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保镖的日子过得是这么艰苦。这就是她想要的自由吗?这才刚一个晚上,现实就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从来没有想过米饭里可以有砂子,菜叶上可以有虫子,茶杯破了还能用,茶垢厚得可以在上面刻字,褥子可以薄得让人清楚地感觉到床板的接缝,被子……那是多少年都没有洗过、晒过的被子啊!她哭着,慢慢地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她把脸埋在两膝之间,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肩膀随着她的抽泣而不住地抖动。
忽然,隔着泪眼,她看到一只蟑螂从她身边经过,路过她脚边的时候还用触角碰了碰她的鞋子。她吓得尖叫着跳了起来,不小心撞倒了身边的凳子,咣当一声。刚手忙脚乱地扶起凳子,就听到门外响起剑棠焦急的声音:“屏儿,出什么事了?”
她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没事儿,灯光暗,不小心撞到了凳子。”
剑棠松了一口气,道:“我去叫小二多给你点一盏灯!”
絮屏忙叫道:“不用了,我要睡了。”
剑棠放心地离开,絮屏在凳子上坐下,仔细打量着屋里的家具、摆设。该放弃吗?趁现在离杭州还不太远,要回去也还来得及。可是,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她从小就梦想着能自由出入府门,能随心游历大江南北;她曾经那么羡慕苇晨可以跟着镖队去福建偷看大红袍茶王,现在她终于逃出来了,什么好风景,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还没看到,就这么回去了吗?
絮屏伸手拭去了脸上的泪珠,拿过豁了口的茶杯,满满地倒了一杯茶,屏着呼吸大口地喝完,回到床上躺下,翻了个身,找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床板,和衣睡下,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尽量不去闻被子上散发出的怪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