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溪镇上的头面人物,李彦思家肯定不是今日这般光景。
当年战败之时,明军曾经占了半座镇子驻军,其后又有上千汉民迁徙而来,接手了明军占据的房舍,许多被占了房舍的党项人纷纷挤到镇上党项头人家中,从此滞留下来。李彦思没有办法,只得将府邸拆分下去,这位大祖儒如今合家老小同样挤在两个小院子中,显得很是窘迫,一如保忠家。
李彦思在花厅中见了保忠,听保忠说是来借粮,手指在梨花木桌案上扣了不知多少次:“保忠啊,我记得你七日前才来过的,那八十斤粮食,这么快就吃完了?”
“祖儒,我仁多家两百多口子呢,哪里够啊……”
“保忠,我家里也没有余粮了,你们再忍忍,明日就是发粮的日子了。”
“祖儒,我老娘躺在床上三日了,医郎已经不给诊治了,非要我家把诊金还了。”
“你先回去,回头我去跟他说一下,让他去你家看看你母亲。你母亲又是风寒?”
“是。”
“保忠啊,不是叔说话难听。你母亲体虚,这风寒之症,三天两头发作,医郎去诊治了也一样。诊治完了,开出药方,你有钱去汉人的药铺抓药吗?”
“祖儒,您给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听说,白马院发的粮食,比我们拿到的多一倍……”
李彦思顿时跳起脚来,指着保忠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克扣了你们的粮食?我是那种人吗?你难道不知道,明人发什么东西都有损耗,他们说是那么多,实际能发下来多少?再说了,城外的党项同族你不关心、不过问吗?我就算没有足额发给你们,但自己一斤粮食也没有私吞!全都拿来周济族人了!”
望着气急败坏的李彦思,保忠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祖儒,那些土地,咱们就租给汉人吧,总比这么白白荒废的好啊。”
一听此言,李彦思顿时炸了,手指保忠,喝道:“你说什么胡话?保忠,是我不愿意租吗?汉人不愿意租!”
“可是田租收得太高了……”
“哪里高了?比以前还少了很多呢!以前咱们一亩田能收七斗,如今只收四斗、五斗,已经很少了!何况还有两斗的租子,汉民不是租种了么?怎么能说是我不愿意租呢?”
“可今时和往日不同了,以前是有三部部奴种地,总不好把汉民当部奴啊。”
“保忠,你这么想是肯定不对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党项人?如今三年都坚持下来了,只要大伙儿再挺一挺,白马院就得点头答应!如今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可是……”
“保忠,我们回不去了!我打听过了,国中对红原已是有心无力。值此之际,我们党项人就必须把心气往一处使,唯有如此,才能如三部一样,施行自治!那些贱奴都能自治,我们高贵的党项人为何就不能?”
“祖儒,红原已经是明人的了,咱们怎么坚持?只要来个杀伐果决的人物,咱们这就是自取其祸啊。”
“可是没有来,不是么?上一任曾致礼不是这种人,这一任的赵致然呢?他已经来了一个月,同样毫无举动,依我看,他同样不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