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辛可大师听了笑道：这个办法确实挺科学的，应该在全国推广……孙市长听了谦虚地摆摆手：辛大师过誉了，其实这也是从兄弟县市取经学来的，比如说那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中华鲟，就是这样保护的，积累了不少成功经验。一定要让领导有危机感，如果真的灭绝或数量太少，大家吃什么？

    据何主任介绍，在外边的黑市上，一只中华秋沙鸭被炒到了几千元。辛可大师后来给飞飞姐讲过中华秋沙鸭的味道，说有点柴，不怎么可口，但比起活吃猴脑要强得多。辛可大师吃着中华秋沙鸭客气地赞美了几句。孙市长马上道：既然辛大师喜欢，回去的时候带上几只！并吩咐他的秘书明天一早就去准备。秘书站起来道：孙市长，前几天给农科院教授抓的几只，还在冰箱里哩，要不先给辛可大师，随后让环保局的同志再抓点。孙市长说行，并特别叮嘱找没交配过的，味道更鲜美。辛可大师客气了几句，便欣然接受。

    餐后孙市长一再邀请辛可大师去唱歌放松一下。辛可大师喝得有点多，胃里也一直为活吃猴脑犯恶心，想回去休息。但孙市长心意已决，说吃了齐天大圣故乡的猴脑，岂能不跟齐天大圣的家乡人民交流一下。既如此，辛可大师也就勉强答应了。辛可大师发现，各行各业中，就数公务员、老板酷爱到ktv飙歌，再五音不全也乐此不疲。

    歌厅就在餐厅边上，据孙市长介绍，歌厅完全是按照国家大剧院的标准装修的，光音响设备就花了二百多万。歌厅面积很大，电视屏幕足足占了一面墙。何主任说，之所以弄这么大的银幕，是为了方便领导在这里看大片。孙市长跟辛可大师坐下不久，何主任就带了几个姑娘进来。姑娘们长得还算漂亮，听说是市艺术学校的学生。孙市长指着胸部最大的一个道：刹刹，今晚可要好好陪辛可大师，他可是京都来的大人物，不要给齐天大圣故乡的人民丢脸啊。刹刹笑着扭了扭腰：老板您真逗，我啥时候不尽心了？刹刹说着就跟其他两个姑娘坐在辛可大师边上，为孙市长、辛可大师等客人倒了拉菲，频频劝酒。

    孙市长首先代表齐天大圣故乡100多万人民，演唱了《西游记》的主题曲《敢问路在何方》，说是向辛可大师致敬。尽管电脑显示得分不高，但演唱博得了阵阵喝彩，他们一致认为，即便是帕瓦罗蒂，唱成这样也就到头了。孙市长确实唱得不错，只是最后的高音部分有点鬼哭狼嚎。

    在孙市长他们一再要求下，辛可大师演唱了《恋爱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人已走远

    和谁相约黄昏后

    街上的灯光依旧

    没有我等待的双眸

    走别人的路吧

    让自己喋喋不休

    请干掉这杯酒，老朋友

    恋爱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辛可大师唱完后自然掌声如潮。孙市长指着刹刹开玩笑道：恋爱才开始，怎么就结束了？生命不息，恋爱不止，刹刹，今晚就让辛可大师好好再恋爱一次。刹刹听了娇滴滴地道：老板您不吃醋啊？说完大家都笑了。

    那晚辛可大师并没有回酒店休息，他喝醉了。孙市长安排他住在歌厅边上的豪华套间里。歌厅边上有好几个类似的套间，房名也很特别，均来自《西游记》，比如盘丝洞、琵琶洞、破儿洞等等。当晚辛可大师就睡在盘丝洞里，陪他的除了刹刹，还有金鼻白毛鼠精。至于在盘丝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哥不得而知，但第二天辛可大师面色苍白、腰腿酸软，哥能推测出一二。

    哥当晚住在芭蕉洞。躺在松软的粉红色水床上，想起辛可大师在《唐僧写给观音的36封信》里写过的孙悟空与刹刹的桥段，有一种乾坤颠倒的感觉。一千多年前，齐天大圣在芭蕉洞被刹刹修理得灰头土脸，而现在就在哥隔壁的盘丝洞里，辛可大师跟刹刹、金鼻白毛鼠精上演着完全不同的故事。哥想再高明的穿越故事写手，也编不出如此绝妙的段子。

    孙市长请辛可大师出山，主要是帮两个忙，一是帮忙打倒水帘洞市，为花果山市正名；二是围绕齐天大圣故里这一品牌，请辛可大师就如何发展旅游文化产业指点迷津。

    孙市长为此在政府礼堂召开大会。会上孙市长系统介绍了花果山市的情况，并向与会的领导干部隆重推荐了辛可大师。他特别强调，要保住并光大齐天大圣故里这个品牌，非辛可大师这样的高人不可，他还恳请辛可大师以后出《唐僧写给观音的36封信》修订版时，一定要在书中系统论证花果山是孙悟空唯一的老家。至于他说辛可大师是国家或好几个省的文化产业首席顾问，就有点扯淡，连辛可大师自己也没听过。孙市长大概也知道与会干部在这方面都很白痴，借机给自己上点粉。

    关于第一个问题，辛可大师只是表态一定尽力而为，并没有提出具体的办法。他向大家暗示，这种事只能在桌子下面用功，见光即死。大家为政多年，自然明了一个道理：潜规则永远比显规则管用。

    关于第二个问题，辛可大师讲得非常全面。哥得承认，在这方面辛可大师绝对是个天才，驴粪蛋都能让他讲成老佛爷嘴里的夜明珠，何况他还是牛鬼蛇神专家。辛可大师讲这种东西之所以能引起领导的共鸣，就是因为他有的放矢，永远围绕一个钱字。跟所谓文化建设相比，辛可大师深知领导们更关心gdp的增长。前者是脸面上的事，后者则关乎升官发财。

    辛可大师首先高度肯定了花果山市在弘扬齐天大圣文化方面所作的积极努力和卓越贡献。接着他旁征博引，论证了齐天大圣巨大的文化和经济价值。他说现在很多地方为潘金莲、西门庆、贾宝玉、灯草和尚、阎王爷故里争得头破血流，就是看到了其中潜在的经济价值。就连秋蝉、仇欢等名人，家乡人民等不到他们逝世，就已提前建起了故居。试问，潘金莲、西门庆、秋蝉、仇欢岂能跟齐天大圣相提并论哉？在全世界，得到最广泛认知的中国符号，不外乎汉字、长城、孔子、孙悟空、武术、筷子这六样，而孙悟空荣列六分之一，既是花果山市人民的荣耀，也是座金山，其资源价值不低于澳洲的铁矿石和中东的石油！千百年来花果山人民让巨额财富沉睡如此，实在可惜之至！然后就如何开发齐天大圣文化，辛可大师提出了一些具体意见：

    1.齐天大圣文化园。园区中央建设规模宏大的齐天大圣纪念馆，周围建立世界猴图腾文化博物馆、猪八戒纪念馆、唐僧纪念馆、牛魔王纪念馆、白骨精纪念馆、蜘蛛精纪念馆等几十个纪念场馆，形成国内最大的西游纪念馆群。

    2.齐天大圣产业园。围绕齐天大圣和西游记的故事，建设影视、动漫基地，以及类似迪斯尼乐园的西游宫，开发一系列旅游、娱乐产品。可邀请六小龄童、周星驰等担任产业园顾问。

    3.系列产品开发。围绕齐天大圣这一品牌，开发系列产品。如齐天大圣跑鞋、唐僧牌火腿、猪八戒减肥茶、白骨精性感内衣、南海观音矿泉水、大闹天宫功能饮料、玉帝牌高档白酒、王母娘娘洗面奶、悟空牌电动车等等。

    4.系列文化活动。可每年举办齐天大圣文化国际峰会、齐天大圣国际文化节、大闹天宫节、中国妖精国际文化节。与电视台合作举办美猴王争霸赛，或者结合全球小姐选美，举办全球最性感妖精评选活动。亦可模仿“寻找最美的潘金莲”，打造“寻找最美的狐狸精”品牌栏目。

    辛可大师讲了很多，这里列举的只是沧海一粟。辛可大师的讲话引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财政局长特别激动，当场表示如果能真正落实这些项目，花果山市的gdp翻十倍也没问题。孙市长更是感慨万千：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开始请辛可大师来，有些人还有意见，跟这些真知灼见相比，几十万咨询费算什么，可见花果山市要大发展，就必须加大思想解放的力度！辛可大师听了谦虚地摆摆手，说自己只是一孔之见，望同志们多多批评指正。

    辛可大师的讲话经整理后，全文发表在《花果山日报》上。据说经市领导班子决定，讲话被印成单行本，要求全市干部职工包括中小学生人手一本，认真学习。宣传部长小舅子的印刷厂为此忙得底朝天。哥有点纳闷的是，辛可大师讲了一大堆概念，可到底怎么做、谁来做他却不置一词，更吊诡的是花果山市的领导也没问。也许在辛可大师看来，他拿了钱就是出出馊主意，至于能不能干或者效果如何，完全跟他没有关系。

    辛可大师原计划在花果山市多待几天。一是到花果山游玩一番。花果山是国家级森林公园，珍稀候鸟保护区，松林云海流水潺潺，风景异常秀丽。辛可大师曾到孙市长家做客。孙市长的别墅就在花果山里，山谷中别墅星罗棋布，据说市里的大小干部和先富起来的老板们人各一栋。应孙市长之请，辛可大师很想去花果山深处看看，顺便跟孙市长一起打几只珍禽。孙市长说如果运气好，还可以打到猕猴，跟齐天大圣一个品种。孙市长让公安局长特别准备了两支德国进口的双管猎枪。

    二是辛可大师对盘丝洞之夜印象深刻，他想进一步体验一下其他几个“洞穴”，据说每个“洞穴”各具特色，比如有的准备了满清十大酷刑，有的被装修成牙科诊所等等。在牙科诊所里，蜘蛛精穿着护士装，手执拔牙的老虎钳，非常有趣。白骨精特别向辛可大师推荐了琵琶洞的蝎子精，说她有特异功能，其弹性绝非开瓶盖者可比。萨特大师在造访美国时曾说，了解一个地方的最好方式就是跟这个地方的女人上床。辛可大师对此深以为然。

    辛可大师的愿望也契合哥的心意。虽然为了麦当娜，哥一直强忍着，但最终本能冲破了道德的藩篱，哥忍无可忍。孙市长家的小母狗，一只贵妃犬的出现，让情况变得更糟糕。她说虽然花果山追她的公狗很多，但她对哥一见钟情，被哥身上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她深情地说：皇城根下的公狗，特别是整天在京大饱受文化熏陶的知识公狗就是不一样，看着爽心悦目。哥一直使劲咬牙控制情绪，但于事无补，只好冲过去把她扑倒在地。如果不是辛可大师突然出现，哥应该全解决了。就剩下最后一个环节，哥实在不忍半途而废。

    但一切都被董浩波的电话给毁了。董浩波告诉辛可大师一个坏消息，周倩病了，而且很严重，田田也是为此匆匆回国。据董浩波讲，他已经去过医院，听主治医生讲，周倩已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在辛可大师离京前，周倩已经住进了医院。

    起初辛可大师还以为董浩波在开玩笑，反复问过几次，他才确认了这个噩耗。哥看见辛可大师接电话的时候面如土色，手不停地在哆嗦。他打完电话，瘫坐在地板上。刹刹吓得大喊了一声，何主任很快赶了过来，问辛可大师要不要去医院。他向何主任摆摆手，说想一个人待会。

    他坐在地板上，靠着床，目光呆滞盯着天花板。哥趴在他边上，不知所措。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哥能听得见他激烈的心跳。突然，他抱着脑袋，放声大哭，哥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大概是何主任打了电话，孙市长也赶了过来，他在门外不停地问辛可大师怎么了，要不要帮忙！辛可大师始终一语不发。眼泪能在沙皮脸上留下道道沟壑，可见流量之大。哥虽然没有哭，但也被辛可大师弄得极其伤感。

    后来他冷静下来，请孙市长他们进来并表示歉意。孙市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辛可大师说家里出了点事，他必须马上赶回去。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电话让房车司机过来。孙市长吩咐秘书赶紧把冰箱里那几只野鸭拿来，但被辛可大师婉拒了，说等以后有机会再拿不迟。

    房车离开时，哥透过车窗，看见孙市长家的小母狗站在路边，眼神里充满哀怨。哥也有点伤感，对着她喃喃自语，如果有缘，未完成的部分哥下次来补上，如果无缘，就等下辈子再说了。

    房车到京都后，辛可大师直接去了和平医院，然后把哥独自送回家。

    家里只有pitt。pitt说，飞飞姐带着可可去上钢琴课了。对此哥要啰唆几句。飞飞姐为了可可不输在起跑线上，给可可报了一堆培训班，比如钢琴班、舞蹈班、书法班、绘画班、英语班甚至少林武术班。每个周末，哥都看见可可被飞飞姐扛了回来，像一堆烂泥瘫在床上。可可对此深恶痛绝，他经常向哥痛诉，有时候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泪，扬言要从阳台上跳下去。

    为此可可认定飞飞姐是他后妈，否则不会如此恶毒。哥虽然很同情可可的遭遇，但对此很不以为然，如果以可可的标准来定义后妈，那全中国就没一个亲妈了。从逻辑上讲，所有亲妈的孩子都是爸爸跟后妈弄出来的，这根本就是个悖论嘛！他多次表示要离家出走浪迹天涯，但由于文文不配合才暂时搁浅。可可曾咬牙切齿地对哥和pitt说：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老巫婆，你俩跟我一起走好吗？哥听了哭笑不得，pitt很不屑地冲可可啐了一口：跟你走？我呸！老巫婆有饼干，我他妈的跟着你饿死啊。

    pitt神色沮丧，告诉哥一个坏消息，龙哥走了。pitt说龙哥大概是昨晚走的，因为昨天中午他还下去送过干粮，他在京大找了一圈，没见龙哥的影子。pitt问哥要不要继续四处找找，或者发动兄弟们帮帮忙，哥说不必了。

    哥趴在地板上，也说不上多痛苦，心里五味杂陈。哥知道龙哥去哪里了，也许哥早应该意识到这一点。龙哥不愿意苟活着，与其在地下室里苟且偷生，倒不如死了更痛快。他很清楚自己的结局，他没有勇气继续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但他有勇气去死。

    不管龙哥现在何处，或者正在发生怎样的故事，哥心里清楚，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他永远地离开了哥。

    哥在地上躺了很久，爬起来走到地下室。地下室已是人去楼空，但哥依然能感受到龙哥的气息。屋子里的东西又恢复到龙哥住进来以前的样子，龙哥藏身的那个小洞，也被中华烟的盒子填得严严实实。在靠左边的墙角，画着一些杂乱的线条。pitt看不明白，但哥懂，哥哭了。

    那就是落雁桥，哥和龙哥永远魂牵梦绕的地方。尽管在那里我们饥肠辘辘甚至吃过屎，但它承载了太多让我们刻骨铭心的东西，也许是希望，也许是梦，也许是破灭了的希望和梦，也许是一个让我们在魍魉世界上生或者死的理由。

    哥见到了麦当娜，但哥没有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哥知道，她现在最不该听到的就是坏消息。她的肚子又大了许多，这让哥感到些许的安慰。在她的肚子里，装着哥的好消息，也是龙哥希望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