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悠悠转动,扇页旋在水中,一波一波,柔柔地切割。
她伫立岸边,呆呆凝视,心却随着细密的涟漪散乱纠缠。
春天的时候,这位名叫林汐的女孩,满怀着憧憬和梦想,来到这个小山村支教。
三间旧瓦房,一个露天茅厕,歪脖树上吊着一口钟,二十多个孩子在房前的泥地里跑来跑去,这就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学校。
而她却喜欢上了这里——墨绿的群山怀抱中,溪流纵横,淙淙流淌的溪水,最后汇聚到一条小河里。清澈的河面上,一架水车咿呀咿呀,不疾不徐地转着。水车的背后,一轮夕阳泊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像睡着了一样。
她常常带孩子们到河边,教他们唱歌跳舞,教他们算术自然。那些孩子在她看来就像一棵棵生机勃勃的青玉米苗,他们睁着小麻雀样的黑眼睛,像看仙女一样看她,她很享受这种崇拜。
但这种热情却很快被现实的骨感所覆盖。且不说一日三餐的繁琐,露天茅厕的尴尬,单说这没有网络信号,就足以让一个来自都市的现代人心情郁结了。再加上一个星期才有一次的邮件往来,更让林汐如置世外,渐渐失去了许多好友的联系。
备课之余,夜深人静,孤独寂寞丝丝缕缕缠绕心头,挥之不去,斩之不断。当夏越来越炙热的时候,她的烦躁也在不断地升温。
就在此时,男友来信:林汐,疯够了吧?赶紧回来,工作已安排好。爱你的翔。
她执信手中,泪悄然涌出。
那一夜,月光如水洒在柔软的草坪,她枕着男友的膝盖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男友抚摸着她丝滑的秀发说,当然。
要是我想去山村支教呢?
男友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尽说傻话,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怎么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她翻了个身,双手支住头,双腿弯曲翘起,我是说真的。你和我一起吗?她仰起脸看着他,星眸闪烁。
他的笑却一点一点僵硬,他说我们回家吧。
她还是去了,奔驰的火车上,她给男友留下短信:我想去放飞梦想。
昨天已经递上了辞职报告,今天是她为孩子们上的最后一堂课。
可是孩子们像约好了似的,一个也没有来。
她惆怅地看着斑驳的黑板,陈旧的桌椅,这里曾闪耀着一双双纯真的眼睛。
尽管条件艰苦,尽管工资微薄到只能买一些必要的生活品,尽管上课时挥汗如雨,但是那些求知似渴的眼睛让她一次次感动,一次次为自己的选择而骄傲。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原来她骨子里是贪恋城市浮华的,她并不能融进这个小山村。既然不适应,又何必勉强自己呢?城市在等她,爱人在等她。
她飞快地收拾行装。她不想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她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窗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她一惊,树影后依稀有人影攒动。
人影缩进树丛却传来隐忍的啜泣,杂乱而稚嫩。
同学们,快出来。她打开门,几十个小小的人影蜂拥而至,紧紧地围住了她。孩子们流着泪,小脸红红的全是汗,身上脏兮兮的活像一只只小泥猴,有的裤子上挂了几个洞,有的手背上还割了几道血口子。
老师,你要走吗?校长说你要走了。
老师,你是不是因为天太热了,才要离开?大头说他表姐也是城里人,城里人夏天都有风扇。老师我们也有钱,我们也能给你买风扇。你看。
孩子们张开小手,每个孩子手心里都攥着几张湿漉漉的纸币。
老师,我们今天去摘山核桃了,如果钱不够,我们再去摘,老师你能等几天吗?呜呜……
傻孩子,老师不走。以后别去摘核桃了,你们才是老师心里最清凉的风扇。她张开双臂把孩子们紧紧地揽在怀中。
孩子们笑了,她也笑了,脸上淌满了泪。
男友再次来信。她回信,孩子们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