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

    父亲去世的时候，司马垣还小还不懂事，那个顽皮劲，镇上熟悉不熟悉的人见了都摇头。这司马垣上学时，不是丢了书包，就是扯坏了人家的衣裳。放学了，不是砸了人家的窗玻璃，就是自个掉进河里。

    为此，司马垣的母亲不知跟人家道了多少歉，哭干了多少眼泪，也不知多少次被老师叫去陪着挨训。老师常说，这孩子脑子特灵，以后要么成大器，要么……。眼下之意，司马垣的母亲自然很清楚。

    为了儿子，司马垣的母亲整日愁得寝食不安，有时实在没法子，上班时也没心思，时不时请了假，到学样里看着儿子上课、做功课。司马垣的母亲，原本是镇上供销社的出纳会计，就是为了顽皮的儿子没心思上班，后来把出纳会计的饭碗给丢了，甘心到肉店里收钱。那时，肉店支上早市的，早市的肉卖完，得第二天早市才有肉，正好给司马垣母亲腾出时间来看管儿子。

    司马垣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镇上姓凌的副镇长妻子生病去世后让人过来捎话，说愿意做司马垣的新爹。司马垣母亲把捎话的人推出了家门，本来交情不错的小姐妹，就为捎了这句话，竟然不再理人家了。

    说也奇怪，到了十二岁那年，司马垣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变得文文静静，心也不野了，祸也不闯了，功课门门优秀，电脑、航模样样玩得转，而且老是能够拿大奖。

    自此，司马垣母亲的脸上开了颜，每天人前人后只要人家一说起儿子，心里便喜滋滋的。只是，开始玩电脑、航模的司马垣，又让他母亲费心思。司马垣越玩越往高级处玩，尤其是航模，越高级花钱越大。这让工资不高的母亲，只能省吃俭用，把一个钱算成两个用。

    司马垣天资聪颖，再加学业上肯下功夫，初中升高中时，考了陈墩镇中学全年级第一，高中考大学时又考了全市第一，成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南大生。本硕连读，七年寒窗，成绩优异。

    然当司马垣拿着麻省理工录取通知回到陈墩镇的时候，犹豫了，只见才四十来岁的母亲，眼角已布上鱼尾，脸容憔悴。更在母亲熟睡时，司马垣发现了母亲的秘密，自己的母亲竟然没有一根头发，光秃秃的令人心酸。司马垣哭了，他知道，为了抚养他供他读书，这些年，母亲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工作，自己省吃俭用，付出了很多很多。连自己患病多年，也一直瞒着他。

    第二天，司马垣说是去探望一些以前的同学，默默地走出了家门。这十来天中，司马垣几乎跑遍了江浙沪一些热闹的人才市场，最终在苏城工业园区为自己谋得了一份月薪八千多的工作。可当司马垣喜滋滋回家把这消息告诉母亲的时候，呆滞了老半晌的母亲突然扬起手在儿子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然后一摔门，埋头睡了，且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司马垣慌了，跪在母亲床前，恳求，娘，你说一声话，你让我干啥，我绝对不会不听的。

    母亲没说话，指指大衣橱，司马垣过去一瞧，两行热泪淌了下来。母亲已为他准备了全套的行装，还有好几叠崭新的现钞。

    司马垣默默辞去了新找的工作，踏上了异国的土地，攻读梦寐以求的博士学位。

    每个月，司马垣都要给远隔重洋的母亲写一封信，母亲则定期汇上一些生活费，叮嘱他想吃的，就买了吃点，不要太苦了自己，坏了身子。母亲还常在信中告诉他，母亲的工资又涨了，又找到一份会计兼职了。只是电话费贵，母亲不让司马垣朝家里打电话，后来干脆把家里的电话给拆了。

    几年后，获得博士学位的司马垣，回到了陈墩镇，回到了日夜思念的家，可当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开门的李阿姨让他一脸疑惑。

    李阿姨，司马垣当然认识，母亲从小要好的同学。李阿姨告诉他，他母亲已在二年前患病去世了，这房子是他母亲为筹集他出国留学的费用而抵押给她的。后来的信是她写的，款也是她汇的。

    李阿姨告诉他，她们从小跟同一个老师学的字，所以字写得几乎一模一样。

    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他母亲精心安排的，他母亲临死前再三恳求她，她唯一的心愿是让她帮着守着这家，像她活着一样支撑着，好让她的儿子能学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