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艿头,本名姓于,从小喜欢充大佬,且为人圆滑,故镇上人都称他芋艿头。芋艿头成为陈墩镇上最早最时髦的玩家,这还是七几年末、八几年初的事。
那些年里,新奇的东西一下子多了起来,而且都是一些镇上人尤其是喜欢赶时髦的小年青们看也没看过、听没听过的新鲜玩意,又新奇又时尚,常常让人拼命追捧、欲罢不能,而这些新奇玩意又总是由芋艿头率先带回镇上,让人开了眼界的。
芋艿头初中没毕业就去投奔沪上的舅舅,据说芋艿头的舅舅是沪上一个什么区里的大干部,舅舅让芋艿头学了一些手艺,便介绍他在沪上帮人家企事业单位做些水暖电气生活。芋艿头,是个聪明人,好玩,又好结交朋友,自然在沪上玩得很好,回到镇上便把沪上玩得很好的一些新奇的物件带回来。
不庸置疑,是芋艿第一个把邓丽君的原声源源不断地带入了陈墩镇。那些抽肠去骨袅袅不绝的靡靡之音在古老、呆板而空洞的老镇石板街上幽灵般飘过来荡过去的时候,曾一度引起老镇人心里说不上的不安、恐慌与焦躁,听惯了红色京剧铿锵之声的耳朵,受不了这天外般飘来的柔歌软曲,好多人怦然心跳,也有人脸因此潮红了,更多的人在这天籁般柔无肠骨的声音里,直觉得浑身骨头都要酥了。
第二天,镇上人终于见到了芋艿头,一头披肩长发,乍一看,定以为是个女人,后来便有人称其为阿姨叔叔头;下雨天戴着副大墨镜,墨镜上粘着片洋文标签;花格子衬衫大翻领,配着条紧臀的大嗽叭裤子,最让人不可想象的是那种叫三洋的录音机原来是那样玩法的,拎在手里招摇过市玩得是别人的眼球。
芋艿头的时髦玩意,让老镇上的小年轻眼馋不已,那些天则天天叮着芋艿头玩。芋艿头倒也是个爽直够哥们义气的人,回沪上时,便把录音机和里面的录音带都留给了追随他最近的几个小兄弟,于是小文三、阿四头他们也能整日整夜拎着个大喇叭的三洋幽灵一般在古镇上游荡。
芋艿头是几个月回镇一次的,那时出入陈墩镇靠的是航班,去沪上虽说两百来路,但得乘上大半天的航班还要转车,若是遇上大风起雾天气还要停航,很不易的。芋艿头每回回来,总要带回些新的歌带,也带回些更高级的录音机,镇上的哥儿们开始见识到了什么是单声道单喇叭,单声道双喇叭,双声道双喇叭,双声道四喇叭,甚至更多的喇叭,那邓丽君放在那么高级的录音机,一唱更是唱得人神魂颠倒,茶饭无味,那歌词更是可人,有谈情说爱的,有恭喜发财的,说不尽道不完镇上人想听不敢听、想说不敢说的话语。镇上同样喜欢赶时髦的哥们姐妹们,都以能结交上芋艿头为荣,更以能得到一盘即使是已翻录过无数遍的邓丽君录音带为最大的幸事,若是谁得到了芋艿头玩过、玩腻的双喇叭、四喇叭,则也将是镇上被哥们姐妹们追捧的人物。至于如何得到的,给不给芋艿头钱,大伙儿一律守口如瓶,外人无从知晓。只是不管如何,芋艿头手中总留着最好的录音带,最高级的录音机,最好最时尚的小物件,这使得芋艿头一直在哥们姐妹们中间,是一个头上具有光环一般的顶级时髦人物,以至于家喻户晓,镇上有不认识镇长的人,但没有不认识芋艿头的人。
芋艿头一次次带回大上海时髦时尚玩物的同时,也带回了外面花花世界当中荒诞、叛逆、怪异的意念与做派。有人说,有人看见芋艿头带着人半夜里在镇南公墓树丛里跳**舞,男男女女好几个,跳舞的音乐很怪气,那跳舞的姿势更怪异。一时间,古镇上上了年纪的老人和正经生活着的男人女人开始用一种近乎仇视的眼神看着三三两两穿着奇装异服招摇过市拎着四喇叭的年轻的芋艿头的追随者。
终于有一天,沪上和县里来的警察把才到家的芋艿头堵在了被窝里。据说,警察在芋艿头的家里搜出了好多他们要找的物件。原来,芋艿头在沪上一直与人一起干着入室盗窃的勾当,还大肆销赃,而芋艿头却对一些沪上时髦的玩意情有独钟,无忌张扬的做派,终为他们的勾当留下了好些破绽。后来,芋艿头在沪上被判了刑,罪名不少,据说还犯有一些恶毒的流氓罪,险些被枪毙,只是举报了好些同伙才保住了自己的小小性命。
芋艿头因此被关了好多年。据说,前不久,有人在陈墩镇的老街上见着了他,头发全秃了,着了身不合体的衣衫,一副萎靡邋遢的样子,让人简直不敢相信是他。